他们一生颠沛流离,几度错过又重逢,眼下又被逼上一条满是荆棘与悬崖的绝路。可是即便如此仍然不愿放开对方的手,实在是贪心不足。
半晌洛荧想起方才的事,他抱小孩似的颠了颠曲莲,凑到他脖间去看那处咬痕,“刚才咬疼了吗?”
曲莲缩了缩脖子,像是有点后怕的样子,委屈兮兮地撒娇道,“疼。”
“我看看。”洛荧用鼻尖拱开他的衣领,看到那处泛红的咬痕还渗着些许血迹,有些赧然地轻笑一声,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舐。
他们像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动物,洛荧的舌面又湿又热,唰唰地舔在他脖颈上。曲莲微微眯起眼,热度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身体深处。
曲莲跪坐得累了,拉着洛荧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透过模糊的窗棂看外面寂静的天地。曲莲忽然小声问他,“你还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
此生悠长,他们厮守的光景却短,他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了。
若在不远的将来,为了大道,为了那些不会知道他姓名的世人,他终将以身殉道,他希望他的爱人不要再留一丝遗憾。
洛荧静静地看着他,眼底又起了雾,但这一次他很冷静,只是沉思许久之后说道,“如果上一世的我,能再对你好一点,就好了。”
这夜曲莲入梦后在凌霄殿的床上醒来。
他发现自己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不知为何自己梦里会是这个样子,难道……白天还没闹够么。
他面上一红,从床头捡起一件衣物披在身上。这衣服也很怪,是一条半透明的白纱,笼在身上像穿着一片薄薄云雾,欲语还休。他拢紧衣物打了个哈欠,心想他最近也没看江澜从前送他那些不正经的话本啊,怎么梦里俱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打开殿门,眼前也不是他熟悉的长廊,而是一片古色古香的汤池。道道石屏上镌刻着繁盛花草,空气中水汽弥漫,脚下并非木质地板,而是由鹅卵石铺成的彩绘,曲径通幽。
曲莲疑惑了,难道这不是他的梦境?
他光着脚踩着光滑的石子往里走,阵阵温热的清香将他笼住。转眼汤池近在眼前,巨大的龙头吐出喷薄温泉,空气中的花香带着些许硫磺的气息,热得他出了一身细汗,瞬间将薄纱湿透。
池边整整齐齐叠着一堆衣物,曲莲看着有些眼熟。直到绕过最后一点遮挡,看见一个挺拔的人影,曲莲才终于想起来这是哪里。
这里是曾经燕州郊外的一处温泉,是归台君疗养之地。当时他刚与公子长阳相认,心却全在归台君身上,总是找这样那样拙劣的借口跟着他。这一次跟着他到了燕州还不够,还趁他休息之时偷偷溜进来,恰逢归台君在沐浴,那日他头昏脑涨的根本什么也没看清就被轰了出去。
想起往事,当初的难过他已记不清,只是觉得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他脚尖一动下意识要走,却忽地被人一拽,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池里。
曲莲吓了一跳,猛地咳嗽几声被好好地抱起来。洛荧此时是上一世虞白露的模样,让他坐在自己腰上笑着拍打他的背脊,“怎么看见我就跑?”
曲莲一身轻纱全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一览无余。他咳得眼角通红,“原来是你的梦啊。”
“不然呢。”洛荧不经意看了一眼他胸前,不自在地移开眼笑着要去亲他,却被曲莲轻轻侧头躲过。
“咳……”曲莲也有些不自在,“你现在这张脸,我不习惯。”
“你不是认出来了吗?”洛荧自己摸了一把脸,当下心里也有些奇怪的膈应。其实上一世阿归的容貌才是他的本相,后来用化形丹修改过的脸示人开始也是为了避开风头。再加上这一世的洛荧,他算起来前后一共三张脸,曲莲的容貌却一直未变。这样一想……确实好像有点自己绿自己之嫌。
“不知道啊,你在通天阁我就没认出来,还有秦远峰我也没认出来。对,你还易容成夜心,我也认不出来。”
洛荧刚想夸一句那是他的易容术出神入化,仔细咂摸却变了味道,“等等,你在这时候提秦远峰和夜心就不合适了吧?”
曲莲不解其意,洛荧就势往上顶了一顶,曲莲登时涨红了脸,竟是手脚并用要逃。
“宝贝你跑什么。”洛荧把他抓回来按在自己身上,凑上去咬住他的耳朵,“那次筵席上喝了酒不是很主动吗?”
旧事种种浮上眼前,曲莲红透了耳根,“别说了……”
“上一世在这里,我是不是很凶?我狠狠地骂你,叫你滚……”洛荧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其实是我怕,我怕你再留一秒钟,我就忍不住了。”
上一世的长兮像一只误入人世的鹿,狠狠撞了南墙,跌跌撞撞地跑了。
“我们重来一次好不好?”洛荧抱住他,“我不止要洛荧和曲莲长相厮守,我还想补给虞白露和长兮一个美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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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然没有扩写三千字!啊啊啊!
第108章 壹佰零捌
[壹佰零捌]
天光渐亮,落在薄薄雪面上映出一片明光。窗外寒风彻骨,屋内却是暖意融融,两个人影窝在厚厚被褥下四肢交缠,如一对小兽相依为命。
洛荧的怀抱太暖,曲莲着实有些不想醒来。但终究是强大的意志力战胜了一时贪欢,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洛荧从他身上推开。洛荧懵懵懂懂地睁开眼,视线还未清晰便被曲莲批了一句,“太荒淫了。”
曲莲像条鱼儿趁他不备溜出被窝,洛荧仰脖去看,少年单薄的背脊在乱糟糟的亵衣下勾勒出一个好看的轮廓。可他伸手去触,曲莲已经敏捷地躲开,一掌按在他脸上,“快起来,今日去做些正事。”
推开门,其余人也陆陆续续晨起洗漱。宁亦舒和陆离自告奋勇去给奇先生回复,曲莲和洛荧则打算乔装进城再打探打探消息。
反正要进城,曲莲和洛荧便不耽搁,也不劳烦陆离生火做饭,和大家招呼一声便从来时龙门进了暗河原。
“我们这次也换一处出去,也不去荥州了。”
曲莲还未解释洛荧便已心领神会,“我也有此意。上次跟着我们那人……对,钟家大公子钟王珏,虽然他好像不是来抓我们的,但以如今形势还是避开得好。”
于是两人随意找了一处龙门,打算先出去再就近找座主城打探消息,更重要的是设法和洛英联系上。
怎料他们刚出龙门,曲莲便绷紧了背脊,转瞬之间手已按在剑鞘上。洛荧亦是瞬间觉察到有人在此地守株待兔,不报嗡地一声出鞘蹿到二人脚下,蓄势待发准备择路而逃。
对方怕他们又向上次一样跑了,连忙高声道,“洛二公子请留步!我不是来抓你们的,我是有事相求!”
此人的气息并不陌生,分明就是上次在荥州城外庙里堵他们的那个人,也就是钟夔说的钟家现任家主之子钟王珏。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能知晓他们的行踪,也不知所图为何,如此阴魂不散。
洛荧飞快地与曲莲对视一眼,曲莲略一摇头,不报便飞驰而去,将钟王珏远远甩在后头。
不管他所求为何,他可是天宫神侍,手上戴有戒环的那种!
钟王珏稍稍一愣,仿佛没料到他们竟然这么不近人情。然而他能被遴选为天宫神侍修为自然不差,很快踏着他的刀穷追不舍,垂死挣扎地喊道,“我的戒环并不会暴露你们的位置——请两位听我一言!”
“……曲……曲公子!”见洛荧毫不留情,他竟然话锋一转叫出了曲莲的名字,“你可曾记得去年初夏,你接了问天榜去函城找书……那个任务,是我发的啊!”
曲莲一怔。
钟王珏的声音在空中变得模糊不清。纵使他修为再高,与灵海庞大的洛荧仍有一定差距,转眼间不报火红的剑身就在他眼里化作一点火星渐行渐远。他只能徒劳无功地呼喊,心中翻涌的不甘与痛苦让他几乎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刀。
然而不报这只火鸟在夜空呼啸而过,转了一圈之后竟然又回到了他眼前。
钟王珏揉了揉眼睛,讶然站直身子。
其实洛荧和曲莲并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但这个钟大公子如此执着,如果现在不解决了往后一直缠着他们,到时候再坏了大事就更不妙了。
再加上洛荧腰侧的见微一直嗡嗡震颤,洛荧若有所感,总觉得既然是他惹下的因果,总归算是有缘,还是听一听他要说什么为好。
剑上的曲莲朝钟王珏伸出手,“钟公子,可否借你的戒环一观?”
钟王珏连忙递过手腕。曲莲修长的手指在那枚玉环上轻轻一碰,确实这枚戒环与常人不同,寂静无声恍如一潭死水,然而也不像宁广仪和宁亦舒的那样只是受阵法阻碍,反而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死物。
曲莲搭在戒环上的手忽地一紧,握住了钟王珏的手腕。继而他眉尖一蹙,向来温文无刃的眼神骤而凛冽起来,“……你是妖?”
这厢江澜本来是跟着陆离和宁亦舒去找奇先生的,进了暗河原他却磨磨蹭蹭地缀在后头,忽地撂挑子道,“哎,我不在这儿碍手碍脚了,你们去吧。我去城里透透气,天黑前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