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用教吗。”江纤尘丝毫没察觉到她哥笑得不对,理直气壮扬起下颌:“我在你的脑子里,我最了解你。”
“是啊,你最懂。”
江冽点了点头,语调却蓦地转冷,他扫了眼半空中的剑——剑上的狐狸早不知跑哪去了,捏了个法诀,随他动作,这柄凶剑旋着往江纤尘面前一立,锋利的剑光顿时围成一道结界,把她罩在里面。
“哥哥!”江纤尘惊愕失色,双眸瞬间睁大。
江冽:“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会通知宿伊来接你回宫,读书、修炼、睡觉,做什么都好,反正别再出来现眼。”
江纤尘:“哥哥……”
“你还哭?”江冽眉头不耐地压低:“你如今越发不像样子,魔域万万同胞浴血沙场,不是为了让你四州之内横行霸道、为非作歹。”
“还有。”可能被气得太狠,江冽额头青筋直跳,连带眼皮也不消停,他压了片刻,才道:“教你的礼数呢?你该如何称呼他?叫人!”
“哥哥。”江纤尘不敢置信:“你是为了他,才跟我发火的吗?”
“叫人。”江冽道:“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逐衡已经过了跟熊孩子计较的年纪,对她的敌意并不介意,他只求她不使给他绊子让她哥为难就好。
好歹吃了不少熊孩子供上来的松子糖,他系好袋子,刚想给熊孩子求情,一抬眼,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一双凤目盯着逐衡,宛如地面蓄起的落雪,跟她哥哥要杀人时凶得一模一样。
她顶着这样的眼神,倔强地把蓄着的眼泪全收了回去,咬着牙道:“就不。”
话音一落,她眸光一凛,朝剑光扑去。
“呲啦”一声,是剑光划破她的衣裳血肉,几滴血滴到斜照虚影上,立时化作血色的雾。
她被剑气掀回结界里,拍了拍手上沾的灰,爬起来再撞。
谁都没料到她会如此,俱是一惊,江冽下意识想收了斜照剑,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
“真出息啊江纤尘。”江冽面色彻底寒下来:“你若想赌我心疼不心疼——”他看着妹妹身上又割出一道血痕,冷笑一声,没再接着说,只转身便走。
“去哪里?”逐衡愣愣道。
“找四重境的门。”他袍角猎猎,淡漠得像一阵风,却被起伏的胸膛暴露糟糕的情绪。
此时寒霜爬满四野,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带着点冰碴,逐衡怕他被气出好歹,也怕被波及的倒霉生灵被冻出好歹,搓着胳膊跟上去,想劝一劝:“阿冽,不必拘泥于称呼……”
“少主。”一声弱弱的呼唤响起,撞断了江冽的脚步。
时崇躲在江冽面前的树后,在“撞破魔域王族丑事可能要被灭口”的惊惧与“我的药还没拿回来错过这村没这店”的担忧里,后者勉强盖过了前者:“我的药……”
江冽站定。
他默了半晌,喉咙滚了滚,刮起来的寒风随他一起转过方向。
逐衡借坡下驴,牵着他的手,朝斜照指过去:“我这么说可以吗?收!”
江纤尘浑不在意被割出好几道伤口,双目紧闭,作出再撞的架势,冷不防撞了个空。
江冽眼睁睁看着她扑出来,无动于衷。
本着帮人帮到底,逐衡瞬间跨步上前,在江纤尘那不聪明的小脑袋磕地之前,抬臂扶住了她。
怎么说呢,这烦人的臭脾气,跟少年时期的他一模一样,逐衡亲切地冲着她笑了一下,极轻地说:“别跟他置气了。很疼吧,起来上药。”
江纤尘的呆滞很快褪去,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就着这个姿势狠狠咬了他胳膊一口,被剑气割成那熊样也没耽误她用力:“要你管!”
逐衡:“……”
这熊孩子属狗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嘎,我卡文卡得头秃,鞠躬~
第27章
逐衡的高阶法袍和他本人一样, 从来没遭受过这么原始的攻击,约莫是一时间也愣住了,防御机制没触发出来。
“哥哥我错了。”感觉到唇齿间有血腥味蔓延,江纤尘见好就收, 以防她哥一掌把她拍死, 非常不走心地道了个歉, 迅速推开逐衡爬起来, 擦了擦嘴唇的血迹, 又抬起胳膊露出剑伤,一扁嘴,眼泪成串往下滚:“哥哥,好疼呀。”
逐衡:“……”
这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居然先哭!
江冽疾步过来,面无表情地瞪了她一眼。他的妹妹他了解,能哭能喊能作妖, 就还是没疼到份上。
“抱歉。”江冽垂着眼睛,牵起逐衡的手臂, 把袖子往上推,露出被血覆盖住的伤口,掌心一道柔和的清光顺着逐衡手腕向上, 包裹住齿痕, 缓缓抚过他的伤:“不会有下次。”
她妹妹先天不足, 身患恶疾, 被无罔宫上下捧着长大,一个本该优雅高贵的小公主生生被惯成张扬跋扈的小泼皮, 顽劣生了根。江冽很明白她的熊样, 但想到她的身体状况, 便狠不下心去管。
哪怕她派人去杀他的道侣,他能做的,也只是通知侍长接她回家,把她关在王宫里,不让她见到道侣。
不会有下次,但我该怎么补偿他,江冽想。
这种一不小心就痊愈的小伤口根本不值他大费周章,逐衡本想逗逗他,但一看他的脸色——他的脸色便如暴风雨来临前,黑沉沉悬在地面上的云——别有一番冷酷俊逸的风味,但很有压迫感,又好看又可怕,于是一句撒娇的“我也好疼”便没憋出来。
“把抢来的东西还回去。”江冽没感受到道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背对江纤尘道。
以多年的挨骂经验来看,她哥哥生气并不可怕,不生气才可怕,因为这意味着,她哥彻底拿她没辙,准备撒手不管她了。
江纤尘一听这个平静的语气,心下有了判断,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手指掐了个法诀,手上便多出个木质锦盒,甚是乖巧地“哦”了一声,手指夹着锦盒转来转去,脚步一点没动。
她扭过头斜睨躲在树后的时崇,睫毛上仍挂着泪珠,在她哥看不见的方向,唇角勾起一个称得上灿烂的笑:“小狐狸,你来拿呀。”
她笑得很友善,目光却凶得很放肆,嘴上说着“你来拿呀”,眼里写得是“你敢”。
被她这么一盯,寒意便像附骨之疽一样黏上来,时崇永远忘不了很多年前的雪夜,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一边眨着眼睛单纯地说“小狐狸,我放你走呀”,一边在他出门后,拔出了佩剑。
她的剑薄如蝉翼,刺破皮肉时并不如何痛,所以直到她往前横推剑刃,一整条手臂的皮和肉缓缓分离时,少年时崇才后知后觉——我这是被剥皮了么?
时崇紧紧抓住心口,呼吸陡然重了几分,不,不必害怕,那已经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此刻感觉有点喘不上气。
然而很快,他便知道不是心理作用,因为江纤尘的眼神猝然变了,尖叫着朝江冽跑过去:“哥哥!树成精了!”
江冽循声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时崇身后的树不知何时垂弯了枝条,那些柔软的枝条结成一缕,足有树身粗,远远看去活似两条巨型手臂,这棵树正在弯腰“抱”时崇。
而树的手臂上,腾起黑雾。
与此同时,江冽腰间的乾坤袋猛然震起来,黑雾翻涌,像掀起又落下的海浪,一层叠着一层,紧接着“砰——”一声,乾坤袋暴裂成碎片!
“镜吟!”江纤尘眼睁睁看着两团撕扯在一处的黑雾被甩到半空,惊呼道。
“什么玩意?!敢在你奶奶面前装神弄鬼!”支镜吟无瑕理会江纤尘,她把周身黑雾织成一张蛛网,紧紧裹住对方,对方身上流出水银一样的物质,顺着网汇入支镜吟身体里。
竟然是江冽先前收进去的尸体与黑雾。
那些明显不是从一副躯体上切下来的残肢断臂被七拼八凑,勉强组成个不能称之为人的人样,黑雾“佝偻”在里边,宛如一个很嫌弃水壶、但找不到更好容器只得将就的沸腾热水,咕噜咕噜冒着黑泡。
那模样实在太过骇人,江纤尘立马扯过江冽手臂躲在他身后,也顾不上跟逐衡斗殴了。
水银的流逝让沸腾的黑雾以肉眼可见之速缓和,宛如生命力被抽离,它嗬嗬笑着,吃力地说:“我就是你。”
“放屁!”支镜吟气得脸颊通红:“奶奶才没你这么臭!”
它身上泛着难以言喻的味道,以支镜吟浅薄的感知来形容,便是新生儿的奶臭味以及被糖腌烂的果肉味交织在一起,混成一种“臭到极致自然香”,能把人熏晕。
在乾坤袋里,支镜吟认出那颗头了,但是她拒绝承认那是自己放出去的黑雾——就算变质,也不能变得这样快吧,还变得这么彻底,甚至产生了自己的意识,跃跃欲试想把她吸收了!
支镜吟脑子转得慢,没意识到这兴许便是同族,但不妨碍她的本能。
“看我怎么收了你!”
那边支镜吟自己知道处理烂摊子,江冽便没再管她,凝聚结界护住他道侣与妹妹,沉声命令妹妹“不许捣乱”,自己飞身上前,掌心寒气化成冰刃,狠狠割向缠住时崇的枝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