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一束赤金色的剑光从他掌心窜出,带着破风之声朝狐狸刺去。
“斜照!”狐狸双眼一亮,刀距解扬只半寸,他却一把扔了半死不活的解扬,徒手去接那道剑光,满脑子都是“这玩意能卖个好价钱”,把干儿子抛到九霄云外。
斜照早年间杀人不眨眼,被当年的逐衡一顿磋磨,后又被江冽暴力降服,现如今见大能就发颤。
狐狸的修为不知多高深,总归散个威压的功夫,斜照便自觉地飞到他面前,亲昵地蹭他的脸。
这欺软怕硬的东西当场叛变,在逐衡和狐狸之中毫不拖泥带水地选了狐狸,可见他如今打不过狐狸。
逐衡被狐狸一身叮当响的配饰闪得眼瞎,扫了口吐白沫的解扬一眼,索性躺平,心道天亡你也,我已经尽力了。
却没想到,狐狸欣赏完斜照,提着剑朝他走来。
逐衡:“……”
忘了,这黑店似乎是奔着抢劫来的。
借着抚摸剑身,狐狸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江冽,对他传音:“你既怀疑他,又不在乎他伤否,爹这便替你试试他。”
转瞬的功夫,狐狸悠然到了逐衡眼前,提剑便刺——
却见寒气扑面而来,撕裂了摇曳的火光,江冽飞身而至,并指卡住剑身。
他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声音也低沉的像是浸了密林里漆黑的夜色。
狐狸听见他仿佛喟叹:“算了。”
江冽说不出口,狐狸提剑那刻,心里便了涌上强烈的异样——
不想见逐衡受伤。
不想见他受伤,所以我——
江冽茫然又困惑地想:所以我做了什么?
记忆碎得彻底,连一个模糊的场面都拼凑不出,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再也抓不住。
他很清楚,那并非心疼之类的情绪,反倒像是……潜意识里的本能。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表面上:我不在意
身体却很诚实~
第14章
江冽第一反应:魂印的作用。
世人皆知,合籍魂印不仅是两人关系的证明,更是将两人的气运紧紧联系到一起,把半副神魂变得密不可分。
定因魂印在身,他才见不得逐衡受伤,毕竟若论感情,他该心疼的不是吗?
但他没有感觉。
“算了。”江冽很快敛去复杂神色,波澜不惊地对狐狸说:“斩杀弱小,有违你的道。”
狐狸看他一本正经胡诌:“……?”
嘴硬的死鸭子负着手转向他道侣,面上看不出情绪来,眼睫却不经意地颤了颤。
逐衡该是被震伤了,他半蜷身体,紧紧按着小臂,本就苍白的唇沾上艳丽的血色,好似即将破碎的游魂。
他对上江冽的视线,瞳孔震惊地动了动,最终只虚弱地一笑,挣扎着想站起来。
并不是完全没有触动……
江冽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向四周睃寻。
在他的严苛目光中,周遭诡异地宁静下来,他身上寒气如有形,连夜风扫过他身旁,都近乎凝结了片刻,才煎熬地散去。
江冽缓缓扫过小荻,小荻一个哆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眉头嫌弃地压了一瞬,很快把目光挪开,落在伙计身上。
伙计长得五大三粗,裸着上身,皮肤与裤子上沾满了干涸的血,于是江冽再次偏开目光。
他最终看向狐狸。
狐狸相貌极好,一张雌雄莫辨的脸美得不像话,但有个致命的毛病——
他的衣袍是金线缝制的,脖颈与手腕分别挂着头骨穿成的骨链,金色腰带上悬着一枚硕大的骷髅头,在这“金头银面”的衬托下,活像一块花枝招展的金骷髅成了精,有碍观瞻。
但没办法,没有干净的人可以使唤了。
他微一扬下巴,点了点狐狸:“你去,给他疗伤。”
逐衡好不容易爬起来,闻言又被这几个字按了回去。
他看着狐狸那一身骷髅头,心如死灰地想,不活了。
狐狸不敢置信:“我打的,我去医?我堂堂一方大妖王,还有没有排面了!”
江冽良心喂了狗,丝毫不觉有何不妥,微微偏过头:“不然呢?”
这动作配上他的语气和神情,竟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凶残。
狐狸摸摸鼻子,小声哼了哼:“医就医呗。”
狐狸不满地踩碎一根树枝,愤愤地说:“我就是块石头,哪里需要哪里搬,你反省反省,多日不见,对爹——”
江冽抛过去一个乾坤袋,淡淡地说:“五十万。”
“对爹真好。”狐狸笑眯眯地攀上他的肩膀,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需要爹在他伤口上撒点盐吗?”
江冽拨开他的手:“不必。”
狐狸懂了,看样子儿子已经不气了。
小情侣嘛,适宜闹闹别扭,有益增进感情。
江冽确实不气了,也不再好奇。
等他进了秘境,把记忆慢慢拼凑,终会记起有关逐衡的一切,他大度地想,不与道侣计较了。
但他仍旧不开心。
江冽一口郁结的气堵在胸膛,沉沉撂下句:“你看着办吧。”
便负着手离开,冷酷矜贵。
行吧。
狐狸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唇角勾出个慈爱的笑,仿佛把逐衡打成半身不遂的另有其人。
“鄙人不才,正是这招魂客栈的老板,时姓,单名诩,阿冽自小唤我一声干爹,你随他唤我干爹,抑或唤我名字都可。”时诩走到逐衡身边,微微俯身,作势扶起逐衡。
他弯腰时,那枚周正的骷髅头便垂下来,与逐衡几乎贴了个脸对脸,逐衡牙疼地想,这位老兄生前定然是个绝色。
在时诩的手碰到逐衡手臂前,逐衡微偏身,一个利落撑地翻起来,先前的脆弱浑然不见,完全不像个病人。
时诩惨遭嫌弃,但毕竟有一张修炼千年的脸皮,毫无分寸凑近,微笑道:“我搀你一把。”
逐衡刚要婉拒,就被时诩不由分说地按住了肩膀,然后半夹半推,把他硬塞进了客栈二楼雅间。
进去后,时诩似笑非笑地,目光在他头上流连:“脱衣服,我给你上药。”
他说话同时抬起手,打算运转结界,但甫动手指,半阖的雅间门便被人拉开。
江冽抱臂站在门口,半倚着门,神情甚是不悦。
时诩惊奇地读懂了他的想法:他在埋怨自己关门!
时诩明知故问:“你为何过来?”
江冽淡淡道:“闲着。” 他走到桌边站定,离时诩仅一臂之距。
时栩再次明知故问:“那你凑这么近干嘛?”
江冽混像“一字千金”,小气地留给狐狸两千金后,寒着脸,半个字也不吐了。
看小情侣闹别扭怪有意思,时诩心里乐得很,回身对逐衡道:“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逐衡背部绷得很直,自江冽过来,便动也不敢动,闻言只好认命地解开腰带,脱下上衣。
便在这时,时诩忽被一只手挡住了眼睛。
江冽把时诩的椅子往后拉了一步远,冷冷传音:“转过去。”旋即真元微凝,用霜冻住了他的眼皮,又布下一层结界。
时诩:“……”
逐衡半边背部青紫得触目惊心,江冽难得从狗嘴里抢回了点良心,把药膏在掌心揉化开,贴上逐衡的背时顿了顿,带上缕冰凉的灵力。
掌心下的皮肤温度灼热,一滴冷汗从逐衡脖颈滑落,在光洁紧致的皮肤上留下道水痕,江冽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疼吗?”
从侧面看去,逐衡喉结轻轻滚了滚。
“不疼,我……”逐衡吸了一口凉气,闷哼道:“我一点都不疼。”
江冽垂下眼,手上的动作更轻了几分。
“狐狸是信得过的,”良久,他低声开口,“我今夜便会进苍梧,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许是“主”做久了,他说话总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命令感,明明是询问,语气却不容反驳似的,他也意识到了语气不太好,犹豫着要不要再解释一句。
却见逐衡一僵,猛然转过身。
他脸色太差了,白的透明,鲜血从他紧抿的唇间渗出,仿佛随时能闭眼。
怎么伤成这样?
江冽目光黏连在他唇上,那股心口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逐衡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皮颤了颤,欲言又止。
江冽问:“怎么了?”
逐衡用拇指擦掉唇边的血,虚弱地笑了笑,很难为情似的:“没事,看到那些骷髅,忽然想到了戮州王,你先前说戮州王食人修炼,那么这位厉害的大妖怪……”
厉害的大妖怪背对他们,隐约闻到了四溢的茶香,鼻子不安地动了动。
江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明白了逐衡的担心,略安抚道:“狐狸不食人,你别怕,他的修为极高,留在他身边很安全。”
逐衡恍若“放下了心”,幽幽地掀起眼帘:“既是这样,我留在这林里,定然比在观澜城时安全得多,想来心怀叵测的人也不敢再绑我一次。”
逐衡又弱柳扶风般一笑,抬指按住头颅:“大妖怪是你干爹,想必对我也会爱屋及乌,不然又怎会打……咳,怎会给我这么好的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