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启东没有解释,看着母亲凶巴巴地把薯片扔回冰箱顶上,回房间了。他愁苦地翻开作业本,眼中转起了漩涡,脑壳直发晕。昏昏欲睡之际,一阵脚步声踏过来,任美明拖了张凳子,在他旁边哐的一声坐下,“笨死了,我教你。”
“才不要你教,你走开。”任启东屈起胳膊肘挡着。
任美明说:“随便,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吃到那包薯片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任启东坐直了,转过铅笔指着题目问:“这个,什么意思啊……”
归功于任美明耳提面命、唾沫横飞的辅导,任启东期中考试成绩突飞猛进,斩获了65分的好成绩。任母剪开薯片袋,任启东两只小手并拢等着,农民祈雨那般虔诚,金黄的碎片汇集在他手心,任启东一口闷了,又伸出手去。
任母将整包塞到他手里,说:“慢慢吃,别一口全倒嘴里,小心呛着。”
任启东一把一把抓着,往嘴里送。吃到最后一点,才想起来,跑到任美明跟前,羞红了脸说:“姐姐吃。”
他决定和这个总是欺负他的坏女人和解了。
任美明正在做英语听力,用步步高复读机听着磁带,摘下耳机摆了摆手:“我不要啦,你手脏死了,自己吃吧。”面对弟弟的示好,她内心感到一丝欣慰。但嫌弃还是占大部分的。
倏地,任启东把薯片袋倒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全抖落在桌上,就跑了。
“喂!”任美明扭过头喊,已是来不及。桌面覆满碎渣,她只好去厨房拿抹布来擦。过程中,忘了暂停复读机,任美明无可奈何地退出磁带,用笔卷着倒回去。
任启东晃了晃母亲的手,眨着期待的目光问:“妈妈,如果我考了第一名,可以给我买玩具吗?”
“可以啊。”任母觉得这傻小子简直异想天开,随口承诺。又怕真的实现,补充了一句:“二十块以内。”
任启东跑到超市,蹲在透明玻璃柜前,指着一个玩具娃娃问多少钱。老板正在玩蜘蛛纸牌,一沓收牌的音效流畅地滑过去,看了一眼,说:“三十。”
任启东皱起小小的眉头,扯着衣角拧了拧,站着挪不动步子。
超市老板又打了一局,完美通关,心情好,人也大方,又转头问他:“你有多少钱?”
任启东比出一个耶:“二十元。”
老板从躺椅上起身,准备打开柜门:“二十就二十吧。以后多来我这儿买东西啊。”
任启东喜出望外,马上又摇了摇头:“但是我现在还没钱,等我有钱了再来买!”
“你这臭小子,耍老子玩呢!”老板挥手驱赶。
任启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期中,期末,期中,期末……不记得多少次过去,任启东始终没有达到他的目标。与此同时,任美明考得越来越好,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全市模拟考第一。
但那一年的冬天,任启东还是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玩具。超市老板把店卖了回老家,清了半个月的仓,那个玩具始终无人问津,就送给了每天都来蹲门口眼巴巴的任启东。
任启东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他帮超市老板一起搬东西,大的搬不动,就拿小的,一趟一趟,不嫌累。
“真奇怪,别的小男孩都喜欢奥特曼,就你要洋娃娃。”老板嘀咕了一句。
夕阳沉下,任启东高高兴兴地带着未拆封的洋娃娃回家,送给任美明。
任美明愣了一愣,放下笔,把任启东拽近了,悄声问:“哪来的?”
任启东骄傲地大声回话:“我打工换来的!”
任美明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偷的,又半信半疑地扫视:“你打什么工,才多大,童工都不要你。”
“我帮超市老板搬东西!他送我的!”
隔日,任美明核实了他的说法,并将洋娃娃换成了一个奥特曼,送还给任启东。
她早过了玩玩具的年纪。
任启东怔怔出神,把那个奥特曼摆在角落,没有再拿起来过。
一开始,他想要的就是洋娃娃。
他憧憬着,等姐姐玩腻了,他就可以像继承衣服鞋子那样,也继承这个洋娃娃。可惜阴差阳错。后来他赚到了足够的钱,再看到橱窗里精致华美的正版的芭比娃娃,都不会再有那种梦寐以求的冲动。
可能有些心动,只在某个特定时刻发生吧。
第65章 猫猫撒娇
幸福烘焙坊又有一家分店开业在即,生意的火爆程度完全超出了吕星的意料。当然也远超出了任启东的,连轴转忙活了好几个通宵。自然,就要有人被冷落,不高兴,闹脾气,再就是吵架。
这一套流程,任启东走得比给店里新招的营业员做培训还熟练。
“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任副店长吗。”蓝溱阴阳怪气的,“怎么有空回来了,店里不是分分钟需要你吗?”
任启东打了个疲惫的哈欠,伸出胳膊走近眼前的人,“回来充电,抱一下。”
蓝溱几句想骂的话在心中翻来覆去,最后只跟充电桩一样站着,泄气道:“一分钟五百块。”
“你好贵哦。”任启东笑了一笑,“能不能打个折,我们都这么熟了。”
蓝溱回顾了下任启东上个月的工资进账,说:“你再努努力,就能养得起我了。”
任启东:“自食其力,自己赚钱去。”
“滚蛋吧你。”蓝溱踹了一脚。任启东匆匆地做且吃了顿饭,人就又不见了。
明明蓝溱才是电量不足的那一个。
他不会承认,他充电的方式,是窝在任启东怀里睡上一个可能不太安稳但每次醒来都会感到安全的觉。这几天,声音、灯光、温度,所有条件都是最合适的,可他却睡得不如从前好。
任启东甚至把他们的狗——阿瑟,那条个子不大、能量不小的中华田园犬带去上班的地方了,就为了不打扰到他的睡眠。但蓝溱依然没打算原谅任启东。
昏昏沉沉的睡了个回笼觉,整个下午都虚度了过去。蓝溱揉了揉眼睛起床,恰好赶上夕阳落下。火烧云蔓延了半片天空,吞噬了太阳的一部分,令人莫名其妙地不安。
叮铃铃——!
门铃声在这一时刻骤然响起,蓝溱吓了一大跳,捂着心口去开门。
是快递,写着任启东的名字。他一边拆,一边打电话给任启东:“我给你收了个快递,你买什么了?”
“啊?我没买什么啊。”任启东疑惑道,脚边的狗吠了两声,提醒了他,“哦,是不是之前丢的那个件找到了?阿瑟的东西。”
蓝溱扒着包装,感觉不太对,木制的盒子颇具分量,“你确定吗?看起来不太像。”
“你不是都拿到手了吗?拆开看看不就是了。”任启东无奈。
“那挂了。”蓝溱冷冷道。
任启东没忍住偷笑了两声:“好了,晚上我会早点回去的。爱你。”
“哼。”蓝溱按了挂断。撕掉层层泡沫纸,一瓶淡粉色的起泡酒跃然眼前。
他蹙起眉头把酒挪远了一点,转着瓶身看了一圈,没听说过的牌子,还是个进口货。虽然任启东猛男少女心喜欢粉红色,但连酒也要买粉色的,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而且这是什么标语?
“Release Your Deep Desire”(释放你深处的渴望)
怎么看怎么像某种男性保健用品的广告词。
任启东背着他买这种东西干吗?更何况,任启东哪来的钱?看着不像是每月五百的零花钱能负担的。
蓝溱咬了咬瓶塞,纹丝不动。他抱着酒瓶走到厨房,找出开瓶器,用力地拧下去又拔起来。巨响亮的啵的一声,又吓了一跳。
醇香的酒气一刹那弥满开来,混合着桃子的香气,又甜又多汁的水蜜桃,熟烂得都发软了,捏一下,黏腻的果汁就会顺着指缝流下来。掺杂着一点杏子的酸涩,舌尖痒痒的,喉咙却不自觉渴望更多。
蓝溱握着酒瓶,不由自主就喝了一口。甜甜的,淡淡的,度数不高,从味觉上来说,远没有闻起来的诱人。蓝溱意兴阑珊地把酒放进冰箱,关上门前,似乎有某股魔力驱使,又忍不住拿了个杯子,倒了半杯,就当水喝了。
任启东都不记得给他在书房放壶水了,根本就不在意他是否健康了。哼。
蓝溱边看电视新闻边喝,不知怎么,竟被这果汁般的起泡酒灌得微醺了。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天花板上的灯,怎么自己开始转了……
“阿瑟,脚。”任启东一把提起急冲冲往里闯的狗,用湿巾把四只脚丫子擦拭干净,才放任它在地板上横冲直撞。简直比二哈还撒手没。
任启东换上拖鞋往里走,远远瞥见蓝溱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感觉不对,赶紧过去,伏身拍了拍他的脸:“蓝溱?蓝溱?你怎么了?”
“唔……”蓝溱醉茫茫地睁开眼,满脸红晕,一眨眼周围就有小泡泡在冒。
“哪里不舒服吗?发烧了吗?要不要去医院?我送你去医院。”任启东手忙脚乱地想把人抱起来。
蓝溱不情愿地捶了他胳膊两下,“我……嗝……没有。”
“那你脸怎么这么红?”任启东着急地把手探到他额头上,“还这么……倒是也不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