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为溪靠在椅子上,望着法医医院里来回行走的医生。
“梁亭松,你也不是神。”
“结果出来了。”法医医生拿着一小叠纸走出来,“死者右手腕粉碎性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下体损伤程度严重,初步判断可能是肢体僵硬后受到侵犯。死因为刺伤,凶器为刀类,从下自上式插入心脏。具体情况还需要化验,对比出结果。”
“好的。”梁亭松接过那叠报告纸,身侧的章淑燕往前走一步,往里边张望。
“我的女儿在里面,我想,我想看看她。”章淑燕红着眼睛抓住法医的袖子,略带请求地说道,嗓子哑的不成声。
“尸体缝合后,会交还家属。”法医往手臂上看了一眼,示意人松开手。
章淑燕抽回手,把手收进袖子里,垂下头,“谢,谢谢。”
从昨晚到现在,她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面容上憔悴不已,来之前的路上,她已经哭了很多遍,到了这里,连一滴泪都哭不出来了。
她沉默着,坐回椅子上。
就好像很多年前等着女儿放学一样。
“老大,人醒了!”
在第一声哨响后,学生们起步开始课间跑,阳光落在他们瘦小的肩上。
庆医的ICU里,女孩动了动手指,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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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是致敬《非自然死亡》里《家远路迢迢》一集
当时在看那集时感受颇深,血液里的使命传承,永远最能击中人心。
我笔下的每一个女孩,都不会平凡,她们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和坚持,就算零落成泥,也会从泥土中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ps:在icu探视制度里,是不许在病室走廊逗留的,这里是为了行文需要。)
第9章 自投罗网的嫌疑人
“方爷,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这里怪渗人的。”
男人趴在砖洞口往外面看了眼,他们昨天实在没处去就躲进了这个砖瓦坟包里,这样的大砖瓦坟包是不常见的,看着像是几家人葬在一起。经年风雨冲击,一边的墙面破了个大洞。他们昨晚就顺势从这个洞进到坟包里躲藏,此刻外面虽是太阳高照的,但坟包里头总觉得阴湿湿的。
闵仲方点了支烟,闻言往人的屁股上踹了一脚,“你他妈没长眼呢,那老房子都给警察围住了,还回去呢,回去给警察送呢?”
“那咱们老在这待着也不是办法啊……”男人有些委屈的捂着屁股移动到边上去,谁愿意跟死人呆一块呢,谁知道会不会被什么东西缠上。
“再他妈废话老子就把你丢出去!”闵仲方打破人的话,恶狠狠道。警察这一波行动,将他的财路给断了,且不说之后那边的人该怎么弄他,当下能不能逃都是个问题。他只能祈祷着那些警察查不到水缸下的地窖,然后都滚蛋。
计鸣淇的状况却不太好,他自从昨天进到坟包里后,就一直在不停翻找什么。
“找什么呢你,搞来搞去的。”坐在计鸣淇旁边的闵兴义没忍住,用胳膊撞了下他,闵仲方的目光随着人的话看过来。
计鸣淇往身后的墙上一靠,声音闷在嗓子里,“我东西丢了,我得回去拿。”
“你说什么?你脑子被鬼撞了?”闵兴义闻言一下子坐起身,伸手一把抓过计鸣淇的衣领,“你他妈该不是后悔了?搁这找理由骗鬼呢?”
“不是!我真丢东西了!”计鸣淇一把抓住人的手臂,“我之前看过了,警察们看管很松懈的,我装成村民小孩,就当是玩闹去的,他们不会怀疑的。”
闵兴义松开手,望着少年尤为坚定的眼神,“不是,我就不明白了,啥稀罕玩意儿,你就非得回去拿呢?等咱到那边,啥没有啊?你真是他妈的有病!”
闵仲方鼻腔里哼出一声,偏开头将吸完的烟蒂摁在身边的地上。这种他见多了,指不定又是什么卡啊表的丢了。他看着计鸣淇往外探去的背影,满带嘲讽地笑了笑,只见眼前利益,成不了大气候。
梁亭松让梧禹先去庆医协助于沅和姚枝年,自己留在法医院处理后续事宜。
主刀医生对童欣的遗体缝合后,便将遗体移送进了化妆室,进行殡仪化妆。协助的法医将童欣的衣物分开进行消毒,装进无菌袋中,最后放进一个箱子里抱出来,递交给梁亭松。
“这些东西,我们在调查完后会归还给您。”梁亭松将箱子放在章淑燕身边,而后者身体一抖,往身侧看去,慢慢伸出手去抚摸箱子里的东西。
其实并没有多少东西,不过是她从没给童欣买过的裙子、糖果纸以及一条手链。
“这……”章淑燕从箱子里拿起那个装着手链的袋子,那条手链上的装饰是小船的模样,“这不是欣欣的东西,欣欣她不爱戴这些东西的。”
“学美术的人,因为长期从事手部劳动,为了方便,是不大会佩戴手部首饰。”许为溪也注意到了章淑燕手里的手链,他摸了摸下巴,“船……”
那一刻,梁亭松和许为溪的脑海中想到的,都是童欣画中的小船。
那艘会带着她去远方的船。
“我想看看欣欣。”章淑燕将袋子放回箱子里,而后抬头望着梁亭松。
在得到法医确认后,章淑燕带上口罩,跟在法医人员后面走进化妆室,梁亭松和许为溪则走在她的身后。
门打开的一瞬,他们便看见那个安静地躺在台子上的女孩。虽然还有些浮肿的感觉,但能看出入殓师已经将童欣的面容尽力还原了。女孩仿佛只是做着一场梦,迟迟不愿醒罢了。
章淑燕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但是在看到女儿遗容的那一刻,还是没控制住跪到了地上。
她伏在童欣的身侧,想摸一下女儿的脸,而伸手那一下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欣欣…欣欣…”章淑燕泣不成声,坐在椅子等待的那段时间里,她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童欣的亲生父亲是个赌徒,整日沉迷在牌桌上,输光了家产,家里一应值钱的东西都抵押给了债主,最后她和女儿被丈夫卖给了现在的丈夫。她记得她带着童欣刚到新丈夫家时,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茶几,而男人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眼里满是鄙夷。
“能干活吗?不能的话就去卖吧,这丫头还不错,怪嫩的,也能赚钱。”
她把女儿往身后掩着,重重地点头。
“能干活,能吃苦。”
章淑燕就那样一边忍受着男人无常的暴力,一边做着零碎粗活,将童欣供养长大。
童欣很乖,理解章淑燕的难处,最需要家庭陪伴的那段时光里,她在学校里等到天黑都等不来母亲,独自走回家后也没有抱怨,做完作业后帮妈妈一起做活。
文化课成绩差,但是她想谋一条出路,所以选择艺术。女孩的心思细腻,越长大越内敛,她将每次得到老师夸奖的画带回家,小心地挂在房间墙上,希望母亲一推开门就能看到。
男人有时喝多了闯进童欣房间,在童欣的沉默中将那些画撕碎,摁在地上踩,章淑燕根本无力阻止。但没过几天,童欣又会带着新的画回来,贴到墙上。
章淑燕不明白,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么来惩罚她,给了她一个让她骄傲的女儿,又轻而易举的夺走了女儿。
“欣欣,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迟到了好多年的话,只是想说给的人,再也听不到了。
梁亭松为章淑燕联系了殡仪馆,那边的人很快便赶来了,梁亭松和许为溪两人配合殡仪人员将棺材送上车后,同章淑燕道别。
电话铃声响起,许为溪扫了眼便接了,“喂,师哥。”
谢图南略显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为溪你可真是,是准备把学校丢给我了吗?这可是另外的价钱啊。”
“工资按照我的标准给你开。”许为溪抱着怀里的箱子往远一些的地方走着,却突然被人揪住了衣服后领。
梁亭松指了指他怀里的东西,又指了指已经打开的警车后备箱。许为溪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将箱子放了进去,然后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师哥,就拜托你再忙两天了。”许为溪抢在人开口前直接挂断了电话,以谢图南的口才能力,他要是不挂断,一会儿能被人训十几分钟。
梁亭松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两点半了,他该去庆医了。
“只可以进去两个人探视。”专护出来通知他们可以进ICU病房探视,“病人暂时还不能说话,精神比较虚弱,探视时请避免谈论会刺激病人的事。”
原本是安排梁亭松和女孩父亲一起进去探视,但男人将探视的名额给了于沅。
两人进了消毒室,换上了防护服和口罩,然后走到女孩的病床边。
女孩看着他们进来那一刻,情绪明显激动了,套着电光传感器的手指努力地往他们的方向伸过来。
“没事了,已经没有危险了。”于沅伸手手心朝上搁在女孩的手下,“你已经很努力啦,你只要负责快快好起来,剩下的交给我们。”
女孩闭上眼睛,一滴泪顺着脸侧滑落。
因为探视的时间只有三十分钟,梁亭松并没有跟女孩提起案件相关,只是给了女孩一些加油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