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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星芒号的指挥官出现在了舰桥,命令舵手启航。导航员从导航位上转身准备询问跃迁地点,却在看清指挥官神色的时候静住了,僵硬地转回去,靠近了一旁的驾驶员小声道:“文森特,你问一下指挥官我们去哪。”
文森特瞥他一眼,“你自己怎么不问。”
“……”导航员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看见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后道,“我胆小,紧张,你帮我问一次。”
文森特无语地回过头去,“长官——”下一秒准备好的问话卡在了嗓子眼里,一句不合时宜的问话脱口而出——“你、你还好吧?”
晏南端坐在指挥椅上,红着眼看过去,面无表情地说:“我很好,为什么还不出发?”
一旁的大副Ci正襟危坐,僵硬地打报告提醒道:“指挥官,您还没说我们去哪。”
晏南看向前方的深空,静静下达了命令:“辛柏林。”
第89章 我们结婚吧
辛柏林的早晨干冷而寂静,街道上行人寥寥,快餐店的闭路电视上正播放着联邦新闻,自上周三起便一直是同一个新闻热点——机械帝国叛国案和斯派克案的重要嫌疑人罗浮在审查院中意外死亡。今天出了尸检结果,说是与现场情况吻合,已确认是自杀。
雪兰平静地收回视线,抿了口咖啡。
雪兰来到辛柏林已有十一天,头七天走遍了主城斯图加特的大街小巷,但没能寻到关于子都的任何线索,后来便开始寻找城外鱼龙混杂的窝棚区。
斯图加特城外的窝棚区面积是主城区的五倍,处处是窄楼矮巷,治安管理混乱,明面上由政府监管,但实际话语权由帮派掌握,外来人很容易不慎踏入危险而不自知。
听说了窝棚区的情况复杂,雪兰出于安全考虑,没有四处打听,只是在窝棚区的主街逡巡,以肉眼寻找,也因此效率低下,找起人来如同大海捞针。
吃过早饭后,雪兰像之前一样,穿着低调地再次前往窝棚区找人。辛柏林外城区风沙很大,大部分居民有以头巾遮脸的习惯,雪兰便也融入当地,将自己包裹得只漏出了一双眼睛。
从上午找到下午,眼看着天色逐渐暗下,雪兰预感到今天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准备找完这个集市便返回主城区。走过一段密集的摊位后,他忽而在一个窄巷的拐角处瞥见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很高。这里的居民因营养不良,个高的不多。雪兰停下脚步,定睛看去,那人同这里其他人一样遮着头脸,看不见长相。
那人在留意到他的目光后看了过来,黑眸在他身上定了定,像是静住了似的,下一刻忽然转身就走,一眨眼消失在了一旁的小巷中。
雪兰原本是不确定的,只是因为那人出挑的身高而多看了他一会,但见他的第一反应是逃似的离开后,心脏顿时怦怦跳动起来。
雪兰追了过去。这里地形繁复,穿过窄巷又是上下两条岔路,顺着一条窄道追去,七拐八拐便失了方向。
四周由黄土碎石搭就的棚屋看起来如出一辙,雪兰完全不知自己是走到了哪里。他不敢停下脚步,怕今天找不到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如果那真的是子都,如果对方看见了他,也许会离开辛柏林。
一般天色暗下时他就会返回主城规避风险,但今天却无法放弃,即使知道危险,也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追赶。
这里的天黑得很快,没有能够反射日光的卫星,很快便暗得连路都要看不清。不知走到了哪里,不远处的黑暗中隐约传来了打斗声,凶恶的激喊声不断,像是帮派们在争夺地盘的归属权。
周围没有其他的路,雪兰犹豫了下只能继续向前,等有了岔路再想办法绕开。走过一个土墙凹陷处时,一只手突然从旁伸出掐住了他的脖颈。
雪兰还未反应过来,他追寻的那个人便从阴影中现身,将他压紧在土墙面上,黑眸幽幽恫恫盯着他,像一个夜间徘徊的凶兽。
对方垂下头靠近他,在他耳边喑哑发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喉咙被对方掐着,雪兰发声艰难,“子都,是你吗?”
那人音色干裂低沉,好似粗石磨过玻璃一般令人不适。他听不出情绪地威胁雪兰,“你认错人了,再跟着我就杀了你。”
虽然他的音色陌生,语气也狠戾,但雪兰却并不畏惧,甚至越发觉得他是子都。他用力握住了对方掐着自己喉咙的手,生怕这人会一眨眼再次消失。
“……你骗不了我,我找的就是你,”雪兰呼吸困难,费力地看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反问他,“如果你不是子都,为什么要躲着我,又为什么要在前面有危险时现身阻止我?你在意我的安危,不是吗?”
感受到喉间的力道收紧,雪兰呛咳地笑了,“子都,你还喜欢我,是不是?”
黑夜中,那双黑眸生冷无波,沉沉看着他,没有因他的话而发生任何变化。
“你想多了,”对方回应道,“我是怕你搅了我生意。”
这句话后,对方似乎无意再说,雪兰只觉脖颈某处被用力按了下,下一刻便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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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雪兰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处简陋的窝棚屋内。床铺既窄又硬,睡得他浑身酸痛。他起身四顾,这里什么都没有,只床头放了一瓶瓶装水。
水在其他星球只是普通资源,但在辛柏林却因稀缺而成为了珍稀资源,主城区的供水不受限制,在窝棚区因为一瓶水而打起来的事却屡见不鲜。
雪兰没有碰那瓶水,看向了屋子里唯一的另一件家具——一个旧木衣柜。翻过一遍,除了几件旧篷衣,他没找见任何能证明子都身份的物件。
如果他不走,子都自然不会回来。没有在这里逗留,雪兰起床后便离开了。在终端的地图上标记了这里的位置后,他再次开始了寻找。因为之前在一处小集市看见了对方,雪兰这回便专门找集市。
找至下午时,他在一集市的外围,一窄街的黄土墙下,看见了一个摊位。
这是一个地摊,展开的土绿色布巾上放置着二三十件生活器物,样式古旧,带着锈迹,像是刚从什么古墓中挖出来似的。
这摊位摆得偏离人群,不知道摊主在这摆了多久,但就他看到的情况,应该是鲜有人问津。
目光停在摊主身上,雪兰走过去,在地摊前蹲下,拿起一把象牙梳,问道:“这个多少钱?”
摊主在对面席地而坐,戴了头巾遮住了脸面,穿着灰突而陈旧,满身风霜的痕迹。有客人光顾,他却不主动招呼,甚至好像不愿意对方来似的,垂着眼不搭不理,言简意赅地报了个数,“20。”
雪兰“哦”了声,又拿起另一件生了铜绿的古董杯子,“这个呢?”
“50。”对方道。
雪兰挑拣着问了几个后,问他道:“你摊位上所有的器物全加起来需要多少钱。”
“......1500。”
那人看着地面回答了他。
“好,我全要了,”雪兰点了点头,看着他道,“你把手伸出来,我转钱给你。”
这时那人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视线对上一刹便又蓦地垂眼,低哑道:“不转账,只收现金。”
雪兰庆幸自己准备充分,身上的现金恰好足够,把钱掏了给他。
接过钱后,那人一句话不说,站起就走。他身高腿长,步子迈得也快,转眼便要远去消失在拐角。
雪兰反应不可谓不快,只顿了一刹便起身追了过去,赶在对方逃走前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
“子都!”他喘息着喊道,“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对方侧身背对着他,用喑哑粗砺的嗓音,说了跟昨晚一样的话,“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暗黄的天空下,风沙吹过窄巷,那人颌下的纱巾被风吹得微微鼓胀,像是下一秒就要散开。
雪兰言辞断住,怔忡看着他即将被风掀开的下颌,忽然手腕一酸,是那人反拐他的手腕挣脱了束缚,按住脸上的纱巾,闷着头便大步离开。
看着他逃避的反应,遮掩面容时的仓惶,雪兰眼眶发热,压抑着情绪再次跑过去,不管不顾地从背后抱住了他。
双手勒紧那人瘦削的腰,雪兰将脸埋在他背上,哽咽道:“别走,子都,对不起......”
那人把住了他的手,似要将他扯开,却在听见他的话后隐隐发了颤,片刻的静怔后,他还是强硬地拉开了雪兰的手,“你真的认错人了。”
“我喜欢你!”
雪兰大声喊道。
那人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雪兰再一次冲上去抱紧他,纱巾从脸上散开,被风吹落在地上,“子都!我喜欢你......求你了,别走。”
话语在这一刻成了最无力的东西,好像如何表达都仍是苍白,怎么说也无法将他的心意原本地传达给对方。
胸膛起伏着,雪兰努力静下来,组织着话语,剖心般解释自己,“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还……变得面目全非,我都知道,我是在知道这一切的基础上来找你的。我说喜欢你是真的,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在乎你的外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的心意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