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时，空气在他的世界里有短暂的凝滞。
虽然表情镇定，说话也条理分明，但雪兰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如今状态被动，有多少话语权完全取决于对方的态度。
而这位长官看着就不像好说话的类型。
没想到的是，对方很快应了声，充分尊重了他的隐私权，“可以，你住我的舱室，我会搬走。”
压着的一口气轻轻吐了出来，雪兰紧绷的心情有所缓解，低声道了谢。
“不用。”
对方站了起来，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主动告辞道：“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休息，我一会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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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南不在的时间里，雪兰查阅了自己的终端。也许是因为飞船在行驶的关系，没有网络，他便翻看了自己的基本信息——
雪兰，21岁，联邦公民，已婚，家庭住址是一个叫塞巴的地方。
终端里还有一些照片，大部分是集体照，背景不是在星舰里，就是在星港登陆口，一群军官中，他跟晏南或拉着手、或相拥着，他脸上总是笑容明澈，身子依赖地靠向晏南，任谁看都是深陷在爱情中的幸福模样。
“......”
将相册翻到了头，没有其他值得关注的信息，也没有可疑的地方，相片同周遭的现实一般陌生而失真，但又无声地验证着一切。
他可以继续调查问人，但很可能只会再次验证对方所言非虚。
“......”也许真的是这样简单，没有阴谋，也没有诡计，他只是出了点意外，所以忘记了自己爱的人和来到这里的理由。
也许他怀疑的根源是因为害怕，他只是在无所适从……
……
苍白空荡的医疗室内，雪兰侧身缩在薄被下，手脚蜷在一起，是像婴儿一般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床头放着一杯水，可他始终没有碰过，不知是不渴还是不敢喝。时间静静流淌，他长久没有任何动作，呼吸也静得听不见，像是睡着了。
过去不知多久后，马汀进门的声响惊动了他，他很快坐了起来，看向了面孔奇异的首席医疗管。
“雪兰，”对方叫出了他的名字，纯黑的眼睛静静看着他说，“你不记得了，我们是朋友。”
听马汀这样说，雪兰心情隐隐复杂，“对不起。”静了会后，他道：“我从晏南长官那里听说了，谢谢你救了我。”
对方没有回应他这句话，那双纯澈的黑眼睛直视着他，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不会让你有事。”之后他像是有事要忙，转身朝医疗室内另一头的实验区走，边走边道：“有不舒服，跟我说。”
视线跟随着他的背影，雪兰其实想问他一些庞特星出事的情况，但见他已经走了，便没能开得了口。
医疗舱重回了寂静，但不再是刚才一个人时能将人吞噬的死寂，他能听见不远处马汀拿起试管的声音，听见他口中破碎的自语和奇怪的哼曲，这些细微的响动带给了他安慰，令他没有再像之前一样东想西想。
快到晚饭时间时，晏南带着一名军官走了进来，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大副，Ci上校，你们过去关系不错。”
Ci冲他笑了下，挥手说了声“嗨”。
这位大副挥手时衣袖稍微向下落开，雪兰留意到他手腕内侧的有一道长条编码，像商品包装袋上才会有的条形码，大脑中紧接着跳出了概念——
他是合成人。
合成人也可以在军舰上担任这么高的职位吗，他有些恍惚，什么也不记得，却感觉与认知发生了矛盾，就像他已婚的身份一样。
仔细看去，大副的肩章上四颗银色星辰连成一排，比晏南肩章上星辰的体量小，但显然也位阶很高。
除非整艘军舰都是他的幻觉，不然现实明白地摆在眼前，合成人确实是这艘正在平稳行驶的星舰的大副——这做不了假，也没必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
所以确实是他神经过敏。
所以他确实已婚了。
“......”
晏南又道：“Ci会带你熟悉星芒号，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提，他解决不了的我会解决。”
雪兰怔怔回神，看向他道：“谢谢。”
晏南目光凝在他脸上，片刻后点了下头，“我走了。”
雪兰“嗯”了声，视线便没有停留地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了他身后的Ci身上。
高高在上的指挥官眼睫垂了垂，在原地没有理由地又停了两拍，之后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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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被机械帝国毁灭后，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出于安全考虑，一般不会让合成人在重要岗位担任要职，军防相关尤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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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南之前经历过救生舱低氧昏迷的事，在被罗浮派人刺杀的时候，后来被路过的商船救了。
第92章 模拟室的历史记录
“星芒号是一艘中级勘探船，中级太空船……”明亮先进的船舱中，Ci与雪兰并肩而行，正在向他介绍星芒号，“虽然武力比不上重型巡洋舰，但配备了军部最先进的研究和休闲娱乐设施，舒适度很高，你会喜欢上这里的……”
换过衣服的雪兰跟着Ci一路由下自上参观，从底层甲板走过机械声喧闹的机库，来到了引擎室。
前方的挑高的舱室内，星芒号的曲率引擎是一颗巨大的蓝色光球，似星辰缩放模型般明亮，在半空中带着嗡鸣声静静旋转。
这一幕不可谓不震撼，默默看了会，雪兰道：“很壮观。”
Ci笑了下，“比这壮观的景象你见过得多了，只不过你都不记得了。”
“那真是很遗憾。”雪兰松开了防护栏，转身看向Ci，“指挥官说我过去跟你关系很好，但我都不记得了，抱歉。”
“没什么，也不是你想失忆的，我了解你，我们很快会重新熟悉起来的，”Ci体贴地安慰了他，又顿了会，才有些小心地问道，“你刚才是叫长官为‘指挥官’吗？”
“我听你们都这么称呼他，”雪兰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叫错了，“他不是星芒号的指挥官吗？”
“不，他是指挥官，也是联邦第一军团的军团长，”Ci解释道，“但你跟他不是上下级关系，其实称呼名字就可以了，你以前也是直接叫他晏南的。”
雪兰没立刻回答这句话，沉默了会，突然道：“那是过去。我现在跟他不熟，过段时间会离婚的。”
得到了出人意料的回答，Ci目露震惊，好几秒后才斟酌道：“你以前真的很爱他。我们上战场是出于职责，而你是为了他。为了能跟他并肩而行，你把自己逼得很狠，作为旁观者我都挺感慨的……”停顿了一会后，他有些真诚地劝阻道，“雪兰，我不希望你后悔。”
对视片刻，雪兰笑了下，“如果我需要这么辛苦才能追上他的脚步，那不正说明我跟他不合适吗，为什么还要强求？”
“而且——”雪兰道，“他知道我把自己逼得很狠却没有做什么来改变情况，说明他也没多爱我，不平等的感情有什么值得我后悔的？”
不等Ci再说什么，雪兰拍了下他的肩，“不用劝我，Ci上校，我只是失忆了，不是变成笨蛋了。我也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个世界，这段时间我会好好思考我跟指挥官的事，不会冒然行动的。”
Ci无法再说什么，还在纠结着，雪兰已转身朝外走，“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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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的舱室大多是工程机械类，没有太多介绍的余地，很快逛完后，Ci带雪兰走上了中层甲板。参观过船员宿舍就到了午饭时间，Ci便将雪兰领去了开放性食堂。
食堂是间开阔的舱室，采取自助餐模式，一进门便见到左侧成片的弧形瞭望窗，展示着窗外美丽无垠的深空。
与星芒号银蓝色风格匹配的星际感餐桌在食堂内整齐分列，窗边的已坐满了人，只剩下中间区域还有空位。
Ci寻找着座位，忽然看见一四人桌边坐着晏南和文森特，另外两个位置是空的，当即露出了笑容，招呼雪兰道：“长官在那边，刚好有空位，我们过去坐吧。”
雪兰很快也看见了，却不想过去，径直朝取餐区走，“Ci上校请自便，我自己找地方坐就好。”
能在工作外的场合遇到长官的机会不多，Ci很想去过去聊两句，但见雪兰不愿也只好作罢，跟上去道：“我跟你一起，还有其他空位，没事。”
取过餐后，雪兰寻找着能坐两人的空桌，目光逡巡间，忽然与抬眼的晏南对上了视线。
“......”
毫无停顿地移开了眼，雪兰装作没看见地抬步边走。
在他身后的Ci面对着长官看不出喜怒的目光，尴尬地挤了个笑，指了下雪兰，比划着抱歉的手势追了过去。
吃饭时，雪兰问起了造成他失忆的庞特星事故，问当时的具体情况，星舰有什么损伤，修好没有。
雪兰说话时Ci正留意着晏南那边的动静，见他看似没吃完，却起身了。闻言才收回目光，看向雪兰回答道：“庞特星事故不是发生在星芒号上，是你们出过事后长官才来星芒号服役的。那件事是机密事件，我的级别不够，只听说过，不了解详情，具体情况你得去问长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