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言下之意已十分明显。似乎不太认同他的主意,对方静默了有一会才妥协道:“好吧,但他日后总会想明白……”他声音严肃了些,“罗浮,不要小看年轻人,阴沟翻船的事每天都在上演。”
“放心,没了晏少峰,他做不了什么,”罗浮嗤笑了声,“我会跟法院打声招呼,让他这辈子回不来首都圈……”
视频播放停止了,雪兰默然捏紧了晶光板,来自命运的反讽令他五味杂陈——
当年13岁的晏南受到蒙蔽,指认晏少峰,成为了对方案件定论的直接诱因。而7年后,谁也不会想到,弗瑞一语成谶,被一个成长起来的复仇者逼上了绝路,而自己竟无形中成为了最大推手。
晏南的复仇过程几乎是当年情况的完美复刻,他不知道这该怪自己、怪命运,还是源自于对方的长远布置,但这一切都令他作呕。
“......”糟糕透顶啊,他低嗤了一声。
将芯片的视频转录在晶体板上后,他将晶片打包寄出,收件人是omega的阿里亚。
曾经一度跟他十分亲近的人很多,可如今能够信任的人却屈指可数。连他自己都意外,思量一番,能够不被军政界利益关系侵扰、帮他把守这一关键证物的,竟只有那位穷凶恶极的阿萨里集团的地下掌权人。
不多时,终端震了下,弹出一条阿里亚的回讯。字词间是一贯的不耐,却格外令人心安——“别死了,我阿里亚不打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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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的一个静夜,一场募捐宴将在福尔森议员的私宅内举办。雪兰当日一反常态,晚饭吃了没两口便坐进子都怀中,要他抱自己去睡觉。
子都抱他起身,抬步朝卧室走,关切地问他,“哪里不舒服吗,这么早就睡?”
“昨晚没睡好,有个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啄木鸟敲了一晚上树干,”雪兰往窗外指了个位置,“就在那,吵得不行。”
子都不知信了没,但顺着看了眼。
雪兰转回来,委屈道:“我昨天只睡了几个小时,从下午就开始困,但不想错过你来,所以一直没睡,现在头昏得不行。”
“不用担心错过我,我会叫你,”子都像是无奈,将他轻放在床褥上,说了雪兰预料内的话,“睡吧,我等你睡着再走。”
雪兰勾着他脖颈不放,将他拉下来,低软邀请道:“上来等吧?”
子都垂首亲了他脸颊一下,单手撑着床不压下去,另一手摘下了对方勾缠在他颈部的手臂,轻缓拒绝道:“不了,你好好睡。”
雪兰并不意外,点头后被安置进了被褥中。
“晚安,子都。”
子都整理了被边,被他握住了手指。任凭对方捉着他,子都坐近了些,轻声道:“晚安,雪兰。”
不久后,雪兰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已是睡熟。军士可以离开了,但他却像是没有这个打算,仍旧静坐着,在暗下的光线中凝望雪兰。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窗外响起了鸟鸣声,连续不断,扰人清梦。军士回神似的看向窗外,轻轻抽了手,起身去将窗户阖拢了。
之后他没有再回床头,确认了雪兰并未醒来后便离开卧室,阖上门开始收拾餐桌。很快,他整理好房间,喂了鱼,将地面重新清理了一番。将雪兰要拿去干洗的衣服整理套好,他将其一件件搭在手臂上,带着比来时更多的杂物离开了公寓。
大门开了又合,房间内再无声息。光线黯淡的卧室中,看似已深眠的雪兰静静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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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兰没想到自己会再次扮女人,但不得不说,他这次装扮起来已是驾轻就熟,二十分钟便已全部换好,化好了淡妆。
从萨麦尔家的卧室中走出,对方反应已胜过了任何言辞的恭维。他扯了下唇角,很难因为扮女人惊艳而感到高兴。拎着高跟鞋,他光脚走过去勾住了对方的手臂,“走吧,来不及了。”
经过近一小时的交通后,两人抵达了位于行政区的高档住宅区。
踏入福尔森布置得典雅的募捐宴会时,雪兰有一瞬间的恍惚——
站桌前是一位位光鲜亮丽的政客和美眷,大部分是熟面孔,其中好些曾承情于弗瑞,如今却没有一人在乎他的死活。议员们捻着高脚杯,谈笑风生,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
虽早已领会过世态炎凉,可他仍是被一些画面灼伤了眼。
压下浮动的心情,雪兰无意久留,也不想被人认出。没有跟随萨麦尔社交,他边走边找,目光逡巡宴会场,很快寻着了此行的目标。
罗浮议员正在场边跟几位政客谈笑风生,他不着痕迹地夸赞着福尔森的优秀,有意无意地泄露出了自己准备捐赠的数额。
“罗浮议长对环保事业的关注和认真总是令我敬佩非常。”一位最近势态正强的互联网企业CEO夸赞着他的行为,恭维得格外真诚。
罗浮笑了下,正要自谦两句,却被一股从旁而来的力道狠撞了下,伴随着黏湿感,一股酒液的醇香从胸口散发开来。
“……”
是一位女士扑到了他身上,打乱了原本进行得融洽的一场政治献金。他低头看去,心下冷笑,无论这位女士是谁,她都该是时候去谋求些新发展了。
他扶住对方,脸上带着体谅的微笑,正要说些场面话时,下方被人有意无意地碰了下。对方似是高跟鞋没有踩稳,半趴半伏在他身上,嘴里道着歉,说要赔偿他的衣服,手在胸口抚摸的动作却别有意味。
“......”细密的心思转过一圈,罗浮的笑容加深。很快,先前的怒火变了味,酥酥麻麻地直奔下体而去。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他绅士道,“需要换衣服吗,我看你的礼服上也淋了酒液。”
“如果这里有备用裙子的话,谢谢。”她低垂着头退开,声音很轻,像是有些胆小。
“请跟我来,”在对方站稳后他便礼貌地放开了手,“福尔森议员一向会设置更衣区,就是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谢谢您,罗浮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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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一间休息室门前,罗浮拉开门,礼节道:“请。”
雪兰进入了一间休息室,刚走了两步便听见了锁门的动静。随着门锁“啪嗒”一声落下,先前亲善的议长先生已变了态度,命令他道:“衣服脱了,手包打开。”
短暂的静默后,雪兰将一路低垂的头抬了起来,露出了挂着明朗笑容的一张脸,“罗浮叔叔,是我,雪兰,好久不见。”
意料外的面孔造成了措不及防的僵硬,罗浮脚步顿止,表情凝在了脸上。
没有错愕太久,他很快露出了抱歉的神色,真诚地开口道:“雪兰,你父亲的事我感到很遗憾,我一直很想帮他做点什么,但实在无能为力,我也有不为人知的苦衷。如果你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尽力。”
“谢谢,您的承诺对我很有意义,我的确有一件事需要您帮忙,”雪兰把高跟鞋脱了,任凭其歪倒在地毯上,抬脚朝沙发走了过去,温声道,“罗浮叔叔,过来坐下谈吧。”
罗浮静了下,上前在他身旁落了座。他看向雪兰,目露关切,“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说,我在听。”
雪兰将手包放在一旁,抬起左手腕,点开终端调出视频,翻转光屏放大给他看。
“……那些证据不够定罪,联邦调查局一直追着查......”无人打扰的寂静休息室内,罗浮的声音从视频中清晰地响起,揭露着掩埋在过去的恶行。
像是不知道这段视频的存在,罗浮仅看了一眼便蹙了眉。
“晏少峰请的律师正身陷离婚官司......”随着视频不断向后播放,他脸色愈渐阴沉。
视频播放完毕,罗浮看向雪兰,弯唇道:“雪兰,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雪兰神色无奈,“您和我家关系一直很近,我也不愿出此下策,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我暂时无法离开塞尼格斯,但为我父亲翻案的事迫在眉睫,我希望您费点心,去找一位名为‘神使’的机械生命。只要能证明他的存在,且证明他与斯派克一案有关,我父亲就能脱罪。需要搜寻的坐标我已经整理好,只要您将我从黑名单中移除,我就能发给您。”
罗浮轻轻转着拇指的宝石戒指,没有作声。
“我需要您隔周向我汇报进展,这些地点我都去过,需要多长时间进行探询我心里有数,”像是像长辈撒娇的小辈,他嗔软地威胁道,“您可不能敷衍了事,我会不高兴的。”
话锋一转,他换上笑容,轻飘道:“对了,我会每周同一位联邦外势力的联络人进行视讯,如果我没能及时视讯,联络人会将视频发送给晏南和审查院。玉石俱焚的情况谁也不想看到,您说是吧?”
“……”
雪兰将手按在了罗浮膝头,软声安抚道:“罗浮叔叔,我知道您担心晏南手中的另一段视频和艾琳娜的安危,但只要小心些,他不一定能关注到那些远在其他星球发生的事。就算发现,也有回旋余地。要知道,他的怒火主要宣泄在了弗瑞身上,因为那段视频里您不过是个从犯,而我这段视频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