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兰把戒指摘了,收了起来。
中午晏南带着餐食回来,目光从他左手上扫过,眼睫垂下便没再抬起过。
这是一场隐晦的求婚,而对方拒绝了。
他不知道过去算什么,戒指、眼泪、亲吻……当初爱和痛都真实到颤抖,如今却像梦一样虚幻。以为是两个人的沉溺,却只有自己认真了,于对方而言只是一场戏——大局为重的考量,人道主义的安慰。
“……”
那这又是什么?
-
不久后某个晚上,两人在沙发上看一个爱情电影。演到一半时,电视上男主角对女主角告白,雪兰突然说:“好温柔,我都要爱上他了。”
这么说自然是故意的,男主角是他的初恋,如今正在帮他的忙。他说完这句话后,晏南有几秒连呼吸都听不见,之后放开他起身去了卫生间。
雪兰能听见水声,但晏南肯定不是在洗澡。像那天夜里看见纹身时一样,他把自己关在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很久不出来,再露面时情绪像是已经恢复正常。
雪兰在暗光下观察他的眼眶,看不出红肿,也没有湿润,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雪兰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但猜测军团长铜皮铁骨,小打小闹无法撼动他。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麻烦了,还需要跟人配合。
又过了几日,一条消息横空出世,影帝苏阑疑似恋情曝光。
该消息占据各大娱乐版头条,下方是一偷拍照,苏阑正垂着头在跟一青年接吻,青年只露出小半张脸,跟难辨认对方身份。
别人也许认不出,但晏南一眼便认出是雪兰,而垂首吻他的影帝苏阑正是他们那日看的电影中的男主角。
那天晏南没有去上班,他请假去了酒吧。
那间酒吧雪兰有注资,入夜后老板给他打电话,他才知道晏南已经在吧台前喝了一天酒。
膏火自煎地兀自苦恼,茫然自伤地自我麻痹——定律一般,军团长每回酒醉都是因他。
雪兰找过去接他,对方已经醉到失去意识。他将人连拖带抱地带进家门,放在沙发上,去柜子里找醒酒药。
待他拿着药和水杯回来时,对上了一双湿漉的灰眸。
对方抬起手指,轻轻刮了下他的脸,弯着唇说:“宝贝,你答应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复我,对吗?”
雪兰没作声。
“你恨我拆散了你和子都,”说了半句声音便哑了,带着哽意说,“早就不喜欢我了,是吗?”
雪兰把药塞进他手里,把水杯端给他,“你醉了,先吃药吧。”
眼泪滴落在水杯里,水波泠泠澹澹,看得人心头跟着颤。泪掉着,人倒是乖顺,听话地接过吃了,垂着眼不吭声了。
雪兰跨坐在他腿上,将他的脸抬起来,对上那双泪意翦翦的灰眸,问他道:“头疼吗?”
对方凝视着他,摇了下头,又点了下头。
雪兰皱了眉,“到底疼不疼?”
对方嘴唇微微翕合,用口型说:“疼。”
“头疼?”雪兰又问。
灰眸凝滞地看他,像隆冬一样深,片晌后将他抱住了。
对方抱得很紧,脸埋在他身上,压抑而沉重地呼吸,手臂勒得他肩膀生疼。闷着呼吸应该很困难,但对方抱着他像是溺水的人抱着块浮木,仿佛只有贴着他才能喘上气。
呼吸声在夜阑人静的客厅中愈渐低弱,对方就着这个姿势埋在他肩头昏睡过去。待抱着自己的手臂力量松下,雪兰挖起他的脸,在那双扑着酒气的唇上亲了亲,轻声道:“那是借位,笨蛋。”
第154章 晏南专属
雪兰约了苏阑去餐厅吃饭,感谢他的帮助。
“谢谢你帮忙牵线,”雪兰说,“我已经租到弗特亚教堂了。”
苏阑温柔笑了下,“虽然我对军团长怀揣崇敬,但从男人的角度,我实在嫉妒他。”
“别说笑了,大影帝,”雪兰也笑了,“当年可是你拒绝的我。”
苏阑手撑在桌上看他,眼中闪着碎光,“你那年才十六岁,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等你长大呢。”
想到苏阑后来一直一个人,雪兰一时间陷入哑然。
“兰兰,”身边突然出现一道清冷的声音,向他解释说,“在对面看到你了,我过来打个招呼。”
循声望去,军团长一身便服,穿着他喜欢的、质地精良的西装,面容静穆地静立而视。
雪兰愣了下,“你没有去上班吗?”
“请假了。”
灰眸看向桌对面的人,平静中隐着幽邃,晏南轻声问道:“这位是?”
雪兰往里坐了些,示意他坐下,之后介绍道:“这位是我朋友,苏阑。”
苏阑带着笑意朝他伸手,“长官先生,我们都该感谢您。”
晏南目光落在他手上,片刻后抬眼看他,不通人情地说了句,“抱歉,我没戴手套,兰兰不许我裸手碰其他人。”
苏阑收回手看向雪兰,雪兰有点尴尬地对苏阑道:“我是说过。说来话长。”
晏南垂着眼睫坐好不动了,肩展背舒,背脊挺得很直。他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一只手在桌下,安静地贴着雪兰的腿。没有抚摸他,只是挨着,碰到就安心了似的。
雪兰看他一眼,把自己吃了一半的牛排推给他,“吃完。”
晏南不吭声地收回手,开始切牛排。
他动作优雅而轻缓,切成小块后叉起进食,从头到尾不发出一点声响,军队里的粗犷在他身上无迹可寻,良好的教养,清贵的面容,不声不响坐在那便存在感强烈。
苏阑静默收回视线,温柔对雪兰说:“过两天有个画报拍摄,你要不要来探班我?”
晏南动作停住,也看向了雪兰。
雪兰还需要苏阑帮忙婚礼的事,于是问道:“几点?”
“晚上六点。”
雪兰就要点头,听见晏南轻轻唤他一声,“兰兰。”雪兰看过去,晏南抿了下唇说:“我买了音乐会的票,也是那个时间。”
晏南在终端点出票给雪兰看,真的是同样时间。
雪兰静默一会,对苏阑道:“我会按时到的。”
手被晏南握住了,对方在苏阑面前问他,“宝贝,我们是什么关系?”
对上凝静注视的灰眸,雪兰回应说:“不是朋友吗。”
“……”
“朋友”……
像苏阑一样,暧昧而含糊。
心脏被捅了个对穿,飕飕进风,军官没了声息,也没了念想。
不仅是子都,如今不过一个在电影中看到的主演也轻易地凌驾于他。在对方心目中自己究竟还剩多少分量?
植于人性的贪婪在他身上淋漓体现——不在一起时想在一起,在一起了又希望对方喜欢他,最好他独自占据榜首,远远甩开其他人。
多么贪得无厌,他也不喜欢,可他无法自控。
如今是第三吗,他迷茫地想,却不确定……也许名字并不在这张名单,仅在黑色的名录上,是他抓着念想不放,在自作多情。
“……”
世事总是这样,越是渴望越是难及,像在水中捞月,只能看见朦胧的幻影,一旦伸手碰触,梦就碎了。
垂着眼睫静坐了一会后,军团长起身静静道:“我该去军部了,不打扰你们了。”
雪兰点了头,“好,你去吧。”
三小时后,他接到了军部部长的电话,对方告诉他晏南正在军检所抢救,原因是阿米替林服用过量引起的心搏停止。
高速行驶的交通流中,飞行器撞出了浮空光路,雪兰难以置信地问道:“那是什么药?”
“抗抑郁药,”对方道,“他已经重度抑郁超过半年了,我们也是今天出事了才知道。”
“……”
-
医院独间的病房中,晏南苏醒过来,对上了一双发红的眼睛。
意识还在药物作用中,他并不十分清醒,安静地看了雪兰一会,抬手轻轻蹭了下他的眼睑,问他说:“怎么了?”
将他的手握在掌中,雪兰带着鼻音说:“我有件事跟你说。”
“……”
对方掌心发烫,捉着他手不放,似乎铁了心要在这一刻宣判。
晏南缓慢抽手,脱力却坚持,一点点脱离。花了些时间彻底抽开,他些微好受了点,逃避地背过身,道:“我不太舒服,等我好了再说吧。”
……
知道自己醒了,但又像仍在梦中。
梦里雪兰向他提了分手,他不知该如何反应,身体木得发麻,似临渊对峙。
静坐在床边,他掩耳盗铃地装作没听见,希望时间逆流,或者仅是停下也好。用力恳求了,可是没用,时间还在继续,声音还在传来。对方不放过他,一遍遍说。对子都有多仁慈,对他就有多残忍。不同的场景,或静或闹,但传入耳中的话语却不曾改变,总是同样的话——
好聚好散吧,晏南。
“......”
怎么才能这一秒死去,在听到之前——
雪兰抿了抿唇,对他静麻的背影道:“我喜欢的人向我求婚了,我答应了,我们马上要结婚了。”
痛觉如潮水涌入身体,刚洗过的胃抽搐地疼,晏南慢慢蜷紧了,用手抵住了胃部,低声说:“别说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