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带着他在坊中左拐右拐,走过一段长廊,二人来到了一间位于教坊司后院的厢房,这间厢房一般不会用来待客,只用作堆放杂物,但胜在位置隐蔽,而且直通教坊司的后门,只要坊中有人帮着打掩护,那么无论来去,都可以做到不为人知。
楚逸尘此时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忐忑,他断定这厢房中的绝不是伍家的人,否则不需要这样低调,避人耳目。
至于到底是谁……楚逸尘看向那小厮打扮的男人,此人乍看普通,但细细观察下来,却是蜂腰猿臂,身形高挑,走路时步伐沉稳有力,是典型的武人特征,而且不是寻常的武人,观其形态举止,绝非一般人家可有,而且又能混入教坊司这样的地方……
楚逸尘回想着他过往认识过的人,内心蹦出了一个大胆且不可思议,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猜测。
男人走到包厢的门前,轻叩了三下,恭敬道:“公子,人带来了。”
“快请!”屋中之人似乎楚逸尘的到来已经期盼许久,此刻的语调透着股迫不及待的激动。
楚逸尘面上神色未变,心里却是一阵震动,只因这声音,是这样熟悉……
他不再犹疑,等侍卫将包厢门打开的那一刻,便立刻进到屋中,然后便见到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
熟悉是因为他们曾一起在太傅齐开博的名下读书学习,陌生则是因为十年未见,彼此都成长了许多。
“陛下……”楚逸尘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喊出这两个字。
第14章
“逸尘!”赵邺似乎也很是激动,他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楚逸尘面前,上下打量着对方。
“这十年里,你受苦了——”赵邺长叹一声。
“陛下!”楚逸尘像是被这叹声惊醒,他连忙对赵邺行了一礼,撩起袍角便要跪下。
赵邺伸手将他扶住,亲切道:“你我之间何必行这些虚礼?逸尘,来这边坐。”
他带着楚逸尘来到桌边坐下,楚逸尘一直到坐到座位上跟赵邺面对着面时都有种不真实感,虽然他之前已经有所猜测,可真正见到赵邺,他还是难掩的震惊。
赵邺是当今的皇帝,是万万人之上的天子,天子怎么会突然屈尊降贵,到教坊司中专程来见自己呢?
自然不会是思念故人心血来潮,伍家势大,伍胜的狼子野心已经不加掩饰,赵邺的处境恐怕并不比身处教坊司的楚逸尘要好上多少。
可还能是什么原因,眼下的他,又能对赵邺有什么用?
楚逸尘心念电转,面上还是重逢故人的激动神情,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赵邺笑了笑,随即又露出一副感慨神色,“逸尘,我们已经足足有十年未见了。”
“是,已经十年了……”楚逸尘附和着答道。
“十年前左都御史一案,逸尘,你知道的,朕实在没有办法……”赵邺似是很痛惜。
“我知道,我不怪陛下。”楚逸尘敛了敛眸,十年前楚家被判为谋逆之罪全家处死,是由赵邺下的旨,但十年前的赵邺跟楚逸尘一般大,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在伍胜面前就像个提线傀儡,伍胜叫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杀我父亲,灭我全族的人是伍胜,伍锋,是伍家人。”楚逸尘说起这几个名字,字字泣血,句句含恨。
赵邺目下露出些微满意之色,他又道:“这十年里,朕也时常记挂着你,只是你应当也听说过,朕在宫中,处处不由己,除却有个皇帝的名头,却也未比你好上多少。”
“伍胜狼子野心,陛下这十年过得也甚为艰辛,我何德何能还能牢陛下如此挂念!”楚逸尘一副感动之色,又朝赵邺行了一礼。
赵邺眼中的满意之色愈甚,他道:“逸尘,你还记不记得你我一起在齐太傅门下读书的日子?朕那时顽劣,总是静不下心学习,也不爱看那些经史子集,便让你从宫外给朕带些话本来看。”
“你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拗不过朕,便将书藏在课本里带进宫来,结果有一回不小心放错了位置,塞到了齐太傅的书里,齐太傅当时打开书后的神色真是……精彩纷呈。”赵邺说起这桩幼时的趣事,不由笑了起来。
楚逸尘也笑了下:“事后我和陛下一起被齐太傅责罚,罚抄书罚了足足有一个月。”
“还有一回,是在御花园……”赵邺跟楚逸尘东拉西扯地闲谈,好似真的只是单纯过来看看对方,与对方叙叙旧。
楚逸尘含着笑应和着,一番谈笑下来,两人忆起了不少童年往事,似乎这十年未见的陌生都消退了许多。
“对了,朕听说四日前定胜军的春季大比,获得魁首的竟然不是伍锋,而是个名不经传的新人,好像叫柏空?”赵邺提起此事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似乎只是无意间聊到这里。
楚逸尘眸色一闪,仍如先前一般笑着答道:“是叫柏空。”
赵邺又说:“朕还听说一件事,逸尘,你莫要介意,只是朕确实听到了一些传闻,一时好奇来跟你问问,传闻说这个叫柏空的似乎非常喜欢你?还跟你在一起了?”
“他对我确实有一些喜欢……”楚逸尘斟酌着说,“但我跟他没有在一起,陛下,柏空性情单纯,不通男女情爱之事,我与他在一起只是为了装装样子,免得伍家人找我麻烦。”
“哦,原来是这样。”赵邺状似好奇地说,“逸尘,你可知柏空的来历?听说他不光拿下了春季大比的魁首,五日前还单枪匹马地帮伍俊降服了一群刺客。”
刺客……这两个字刚刚从赵邺口中说出来,楚逸尘繁杂无序的思绪便像是找到了线头的绳结,一瞬间畅通清明了,他终于知道这位十年不见的友人突然找上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五日前,在京城外一条偏僻小道上,外出狩猎的伍俊遇到刺客袭击,恰好柏空路过,路见不平,仗义出手,帮伍俊拿下了刺客,由此跟伍俊结识,被伍俊带到京城,认识了楚逸尘,并且引发了之后一系列事。
楚逸尘听柏空说过这件事,并且他还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柏空“仗义出手”的真相。
他对此事没太关注,毕竟依伍胜这样狂妄的行事风格,这世上跟伍家有仇的太多了,如楚家一般,因为与伍胜作对便被构陷罪名,灭其满门的案例还有许多,这十年里,伍家三父子也不是第一次遭到行刺,只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这一回依然,想来这回行刺的主使也不是什么有能力之人,这场行刺不过小打小闹。
如今看来,倒是他想错了,这回行刺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楚逸尘心下念头飞转,口中却也没停下答话,他道:“柏空没有什么特别的来历,他来自于雾隐山,一身武艺承袭于爷爷,爷孙两人久居山中,不问世事,是两个月前才下山来,他爷爷大概是不忍孙儿在山中孤老一生,便让他到山下寻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哦?如此看来,柏空的爷爷还是位隐士高人,那既然是为了下山找媳妇好好过日子,他怎么会跟伍俊牵扯到一起?”赵邺不解道。
“这是个巧合。”楚逸尘将当日的前因后果朝赵邺解释了一番,他着重强调,柏空原本压根没打算出手,是那群刺客误将其当做伍俊一伙的,他才被逼动手。
赵邺听完后哑然了许久,才说:“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任谁知道自己筹谋许久的计划是因为阴差阳错的巧合而失败,都难免心情复杂。
待到心情平复下来后,赵邺又说:“这么说来,柏空并不忠于伍家?”
“是。”楚逸尘说,“柏空本就无意官场,他去伍胜手底下做官,也是为了我。”
“既然如此……”赵邺思虑一番,终于开口说,“逸尘,其实朕今日找你来,还有一件事。”
他说话前先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门窗紧闭着,侍卫仍在门口守着,方才正色说:“朕想托你,从柏空身上打听一下,那群刺客现在被关押在何处。”
果然如此。楚逸尘不动声色地想,那群刺客是赵邺派来的,不过为什么刺杀的是最无关紧要的伍俊,赵邺想做什么?
他心下对赵邺派来刺客的缘由已经冒出数十种推测,面上则是一副惊讶状,说:“陛下何故打听这个?那群刺客莫非跟陛下有什么关系?”
赵邺面露为难:“逸尘,并非朕不相信你,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不好叫太多人知晓。”
“我明白的!”楚逸尘忙说,“是我多问了。”
他沉吟片刻,答复说:“柏空对我并不设防,他若是知道那群刺客的踪迹,我应当可以打听到,但是他未必知晓,伍胜只让他做了个百户,显然并没有全然相信他。”
“无妨,尽力而为便可。”赵邺叹了一声,“朕也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才来找逸尘试一试。”
“我一定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楚逸尘道。
赵邺露出笑意,允诺说:“来日若是事成,逸尘,朕一定还你楚家清白。”
“谢陛下!”楚逸尘如获大恩,诚惶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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