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树默默盖住脸,这话听着不太对啊,跟用完人就甩似的,你继续浪,让别人回去独守空房吗?不合适吧,宁兄弟!
“池子里全是。”声音同那张脸倒是相配,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淡,却又有些微的低沉,让听者耳根一麻。
宁虞愣了一下,清池里全是花酒?
他难不成还得趴在池子边上把水喝空吗!
宁虞一把掀开红纱,瞧向清池,不知何时空中浮现出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水团,舞女水袖腾飞,抽在池面上,飞溅的水珠不但没有落回去,还互相交融升腾而起。
懒散坐着的人挺直了背,焦躁不安的人也凝了眸,同美人调笑的人也收敛神色,齐齐望向漂浮而起的水球。
五楼的姑娘们笑嚷嚷地挎着竹篮从某扇门鱼贯而出,在栏杆边站成一圈,随手抓了竹篮里的各色花瓣一撒,落到空中就变成一具具琉璃盏,将水团兜住。
一千二百杯花酒,就在这里。
有人已经踏着栏杆飞身而出,长臂一捞,一抓就是三杯夹在指间,往口中倒去,眨眼之间,衣袂翻飞,抢酒之人乱作一团,打斗时叮叮咚咚掀翻一片浮杯。
五楼有个姑娘倚着红柱,笑语盈盈:“各位郎君可得手下留情呐,打翻了花酒就谁也没那一口了。”
柠檬树和姚子非已经冲了出去,听了这话和人交手时都受了限制,推拉之间双方都注意着酒杯,生怕里头的清液晃出来,有时候还齐齐去抢救一下。
整个场面乱中有序,冲突之中带着合作。
宁虞本来步子已经跨了出去,陡然收住,若真那么好找,一千二百杯,这么多修士总有一个能蒙对,全凭运气的事儿百花会可从没干过。
就连上上回,真正的花鸟可不是被故意放出去的衔花青鸟,而是开在瑶池边,一种名叫尺素的花,形状奇特,如青鸟送信。
花酒一千二百,东南西北中……东南西北中……
四方归一,在中间!
京半月既然能闻到池子里花酒的味道……
宁虞脚尖转向角落里不声不响的男人:“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找的花酒在哪儿?”
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他果然知道。
“鲛人十之八九就在百花会,机不可失。打个商量?”他温热的手指握住对方的手腕,“就当是以物易物,你点给我看,我答应你一个条件,想要什么都行,只要我找得到,给得起。”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京半月没说话,望着眼前那双笑眼,宁虞饮了酒,没有醉意,眼睛里却泛着点水光,潋滟如波,倒比杯盏中的酒更吸引人。
京半月静静看了半晌又移开目光,说道:“石像酒杯里的,是花蜜。”
他手腕一凉,那人已经松了手,脚尖踢起放香梨的果盘,展臂扣住,飞身而出。
皮薄青黄的梨子滚了一地。
有目光顺着夜风中翻飞的红纱滑了进来,是之前五楼出声提醒的姑娘,她嗔怪地看着京半月,像是责备他泄了答案,这不是明着作弊吗?
倾酒花神体态丰腴,左手持杯碰着唇,右手提壶从左臂穿过,倾倒出酒液,石像中空,酒液就是被抽上来的池中水,因此倾倒不完。
石像左手杯中的酒液却不与之连通,浅浅盛了一半,不留心瞧几乎发现不了里头流转的浅金色。
趁着修士们抢夺琉璃盏,宁虞直接用灵力将花蜜引到了果盘中,一滴不剩。
有人注意到宁虞的动作,当即意识到不对劲,劈手来夺,怎料对方看着像公子哥儿,修为却深不可测,凭空而立,步履自如,就像夜风都在顺着他的心意吹一样。
宁虞踩着水面掠过高粱地身侧时,大喊道:“张嘴!”
高粱地回头:“啥……”
花蜜陡然泼进他嘴巴,呛了个惊天动地,甚至喷到了对面修士脸上。
修士大惊:“我干!你踏马喷我嘴里了!”
两人正互相瞪眼,突然间齐齐原地消失了,这下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去追宁虞,奈何后者跟插了翅膀似的,好些人都被带着撞上红柱或者石像。
“师兄,这里!”
盘子朝姚子非飞去,连带着后头一群的修士也跟蝗虫过境似的压了过去。
等他们堵住了姚子非才发现,这盘子根本不是之前那一个!
众人纷纷回头,看见西瓜田不紧不慢地仰头从果盘中倾倒出花蜜,还有闲心抹抹嘴。
柠檬树在一边眼巴巴等着,他被远处众人火热的目光一扫,连忙夺过盘子咕咚一口,然后和各位挥手说再见。
宁虞只想当头给他一拳头。
脑子缺筋吧,一口喝这么多是怎么想的?!
果盘被斜飞来的飞刀打翻,身后有人仰面滑跪而来,张口就要接落到空中的花蜜。
宁虞神色一凌,朝着那人脸上毫不留情就是一踹,同时脚尖一勾,将边上悬浮的琉璃盏踢了过来,险险接住最后几滴。
杯子被铁钩勾住,又被刀柄拍飞,打着旋儿朝上而去,被一只大手稳稳捏住。
宁虞眼看着有刀修提着精钢炼的环刀砍向京半月,瞬间急了眼儿,他们打打就算了,小花妖可是弱得很,这一刀子下去妖丹都要碎了!
照月之下,青年发间羽冠四散化为两道流光,剑出鞘时隐有凤啼鸟鸣直抵云霄。
京半月神色如常,琉璃盏的清液中映出闪着寒光的刀锋,他手一抬就将最后那点花蜜含进了唇里。
铿——
短剑撞得环刀从主人手里脱出,紧随其后的长剑一荡,剑风将所有袭向东雅间的人都掀了出去。
宁虞踏着众修士的头顶和肩膀,将人当梯子,从下一跃而上喊道:“不准咽!!”
携风身影在那对黑瞳中无限放大,如古井投石荡开的一圈涟漪,溅出丁点的光亮。
持珠流苏挤进锦衣间的褶皱,宁虞一手勾着他腰带,一手按住人的脖颈,怕他一不小心将花蜜咽了下去,又急又重地碾上薄唇。
原本虚放在宁虞腰际的那双手,指尖忽地蜷起。
京半月下唇被发狠地咬了一口,不自禁地松了牙齿,对方却更得寸进尺地侵扰得更深,勾他口中那点甜味。
他舌尖一顶,宁虞错不及防被哺了一口花蜜,差点被呛住,多余的金液顺着唇角滑出,被唇舌相抵摩擦后的花蜜裹着津液,变得温热又粘稠。
宁虞在消失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也太甜了,甜得人牙根都疼。
“客人……客人?”
宁虞陡然回神,望向面前的侍者。
京半月早已消失不见,而他连周围环境全变了个样都没注意到。
此时此刻,刚刚作为诱饵的姚子非正独自一人面对众修士的怒火。
姚子非:?
作者有话说:
姚子非【双手合十】: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第4章
镂花木门上刻一幅神女赴宴图,却没有仙气缥缈的美感,十二位可以看清面容的仙女都有一双无瞳的狭长美目,诡异妖冶,再远一些的人便只剩了个轮廓。
京半月站在门前,垂着眼,右手食指压住下唇,眼底沉沉一片。
守门的侍者一左一右跪在地上,惊惧得浑身发抖,颤声唤道:“京先生……”
木门无声泄开一条缝,逃出青烟几缕,扑到地上消散无影。
少女探出脑袋,望见京半月,乌发间雪白蓬松的尖耳猛弹了一下,奇怪地「咦」了一声,边拉开门边软声道:“先生怎么也来啦?姐姐和城主正缺人玩呢……”
京半月跨过门槛,木门缓缓合上,里面传出的女子娇笑也渐渐被隔绝在内:“这尊大佛我们可请不动……”
门外的侍者两肩猛地落下,背脊已经爬满冷汗。
屋内焚了香,味道清透优雅,同里头怪异华丽的装饰截然不同,柳木圆桌两侧各坐一人,正玩牌,不是民间流行的叶子戏,看上去倒是新出的玩法。
“这次来的人也忒多,”眠红手里捏着薄薄的纸牌,往外甩出一溜儿顺子的同时还在抱怨,“蜂妖的房间差点不够用。”
正是红袖招五楼的姐儿,是个海棠花妖,倾酒花神的石像就是照她的样子塑的。
她对面的男子绛紫繁衣,面若好女,蛾眉凤目,若不是有喉结,怕是无人会将这张脸同男子联系在一起。
奉三居也擒着同样的纸牌,不过数目少得多,只有五张,他慢悠悠地伸手,丢下四带一的炸弹定了胜局。
对面的眠红登时恼了起来,把纸牌一扔,后背摔在椅背上,架着腿没劲儿地叹气:“一个玩不过,一个请不动,我还不如回撷芳宫,还是姑娘家贴心……”
狐耳少女乖巧跪在她脚边,将头靠在眠红膝盖上,眠红懒洋洋抚着她的头发。
京半月坐在圆桌上首,垂眼看着桌上的牌面,画着一些奇怪的形状和字符,应当是外头传来的。
奉三居抬起脸,蛾眉之间一指长的狰狞疤痕如百足蜈蚣,那是他瞎了的的第三眼,他转向京半月:“不成亲了?”
声音倒是实打实的沙哑男音,第一回 听只觉得和他面容相冲,全不匹配,那音色坏了美人面,回过味来,却又让人觉得多了几分神秘,心里痒得厉害,这般嗓音若是笑起来,该多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