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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是只小猫咪 (江河入怀)


  阮静瑶见她还有去意,眸光一转,睫毛轻轻颤动,泪水便断然滑落,整个人伤心极了般倒进阮英环怀中:
  “也只有姑母疼我,”她纤薄的肩膀不住颤动,抵在阮太后颈边,像一对脆弱的蝴蝶被年长女人的怀抱围拢,“我爹为何能这样狠心!难道我不是他的女儿吗!”
  “姑母,我不明白!”阮静瑶直起身来,美目透红,“明明我比哥哥弟弟更聪明,更优秀。但为什么好像只有兄弟们才是爹娘的孩子!而我不管怎样努力,在云京拥有多少赞誉美名,他们依然认定我只有嫁人这一个作用?”
  阮英环被这么一问逼到心里,正戳中了隐晦的痛处,当下便万分心疼地搂住哀哭的侄女,把人揽进怀中,好言好语地劝哄起来。她此时总算彻底打消了抽身的念头,外面天色也渐渐暗了,阮英环的头脑已慢慢冷静下来——知道黎南洲即便是故布疑阵,她亲自过去也太慌手慌脚、落了下乘。
  既然不准备再往那边去,这头便也不必慌慌张张的了。还是好生安慰她的丫头最重要。
  这边的临华殿随着主人偃旗息鼓慢慢重新运转起来,相距甚远的清平宫却终于像收到了战备解除的消息,幽魂般站在暗岗的不起眼侍人,正接递被沉默的统事嬷嬷带回倒座房。
  侍书女官一直等在外殿,此时毫不意外地接过一只小宫女递来的点翠耳坠子,轻轻颔首,把那不值钱的首饰抿到了衣袖中。
  “姐姐不进殿把话报上去吗?”那小宫女是有报信任务的,此时看见秦女官不动,壮起胆子问道。
  秦抒瞥了小丫头一眼,轻声调侃,“怎么,你想随我进去回话,求个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不成?”
  黎南洲手下的人少有像秦女官这样还能开两句玩笑的。那小宫女全无一点羞赧愉悦,几乎立刻被吓得够呛:“姐姐恕罪,姐姐恕罪!是奴婢多嘴了。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侍书女官看她这样诚惶诚恐的形状,刚刚收到耳坠子时心头的两分轻松倏而消散了,面上那点笑意转瞬间无影无踪——
  这宫内宫外,江湖庙堂,世人总难有半分自在轻快的余裕,好似一点温和的快乐都暗藏着噬人的恶毒动机,需要人风吹草动地活着、心惊胆战地提防。
  秦抒从不苛待手下宫人们,却也无意干涉其他人盘剥压榨更软弱的羔羊。
  毕竟他们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主子,也从来都只是无声地坐视着脚下的奴才活在高压的恐惧中,只要他们能提供忠诚驯服就够了。
  而也许刻入骨髓的恐惧确实比敬慕爱戴更让人不敢背叛吧。秦抒有时候会这么想。
  ——我不进去,是因为只有我们在担心这个麻烦。陛下并不关心这条口信。陛下不在意太后会不会冒然到来,也不在意那人能不能做到。
  秦抒吞下了这些话,只说:“我不进去报信,是因为祥瑞这会儿在里面,陛下正在看祥瑞用晚膳呢。”
  祥瑞——侍书女官看到那小丫头的眼睛「叮」的亮了。
  小宫女还是不敢说话,但是她难得有点楞地抬起头,一点点孩子般的神情正在她稚嫩的面庞悄然放光。
  “怎么,你见过祥瑞吗?”秦抒看她这样,不禁问道。一丝笑意不知不觉在这位女官嘴角复苏了。
  “奴婢见过。”小宫女只犹豫了一下,就又轻又快地开了口:
  “就是八天前的事情,那天奴婢被……奴婢不小心受了伤,在正修葺的灵犀园西边没人的地方独自坐着,”她声音微微发抖,却难掩一种毛蓬蓬的兴奋,好像在恐惧中依然被一簇簇跳动的小火光撑着、催着她难掩炫耀的快速讲述:
  “祥瑞不知怎么的在附近玩耍,正在扑一只漂亮的大蝴蝶呢!奴婢没看到它,它也没看到奴婢……于是——”于是她正埋在膝上流泪的时候,“祥瑞跑动着撞到了奴婢腿上。”
  那种——被柔软的小猫崽碰到身上的感觉,就好像是小宫女的心被春天的嫩柳芽悄悄撩动了。
  而发现彼此后,祥瑞也并没有跑开。那天下午小宫女独自伤心的角落没有第二个人,云棠抬头看到这傻丫头满脸泪水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手轻脚地跳到了她腿上。
  小宫女愣住了。
  小宫女不哭了。
  她她她……
  对!她抱到了小祥瑞,她摸到了祥瑞的毛毛!
  从未有过的幸运怎么会这样突然地降临到她头上?
  ——她那一整天都开心得好像在蜜里泡着,在云朵畅游。
  一墙之隔的殿内,正有一搭没一搭吃鹿肉小排的云棠好像又听到了耳朵里微弱的电流声。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四下张望。
  “怎么了?没有胃口吗?”正时刻密切关注小猫的皇帝用手指抚过那纤小的脊背,心里又加重了几分担忧。
  云棠的饭量一直是标准的吃猫食,不但挑剔难伺候,而且极容易喜新厌旧。
  他只是这会儿不想吃了而已。小猫舔舔舌头,往后一坐,开始规规矩矩地洗脸洗手。
  黎南洲把装着鹿肉的小碟子交给侍人端下去,而后靠坐到椅背上,无声地盯着专心洗脸的云棠,目光紧紧注视着小绒球的一举一动。
  一般的人或动物对这样的紧迫视线可能会感到不适。但云棠天生就像有一种活在别人注目下的天赋似的。
  不但没有感到威胁和局促,反而自在极了,非常我行我素地专注于自己的活计,简直像洗脸艺术家正在观众面前表演梳毛。
  黎南洲太敬爱我了——云棠边优雅地伸展小爪子边漫不经心地想——行吧,本座就知道。
  “它太爱朕了……”黎南洲心里也正在转着同样的念头,“说是大有来头的神兽,也不过才这么小,天天就会淘气捣乱、跟朕撒娇。吃东西也只吃这么一点点,又挑剔又娇气,如此难养——今日却能毫不犹豫地为了朕不顾性命……”
  “以后让朕护着你就得了,”黎南洲心里自顾自想了一大篇话,终于冷不丁开了口:“你这么个娇气的小东西,就不要再像今天这样,急于为朕出头了。等你长大了再来保护朕吧,好不好?”
  ——刚刚是有人在说话吗?
  ——他在说什么?
  神兽大人一开始都没听懂。云棠举着爪子,停住动作,慢慢回想黎南洲刚才那一番话,感觉好像他们两个之间至少有一个人或神理解错了些什么……
  这个人当然是黎南洲!
  ——他失心疯了吗?
  神兽大人无语地转身给了皇帝「啪啪」两巴掌,似乎想通过殴打还他可怜的仆人一份清醒。
  黎南洲被突然精神起来的小毛球用肉垫拍了两下,稍微回过神来,暂且放下了一分心头的担忧。
  “怎么又高兴了?”男人自然又轻松地接住这小家伙的两只毛毛爪子,顺势把猫崽整个捧到手中,不自觉地凑到自己脸边,想也没想就轻轻吻了一下那个小小的、毛茸茸的额头。
  或者那不能叫做吻——那就是温情侵占了大脑后,一个出于本能发生的触碰。
  在那个亲密的触碰发生之后,他们两个都愣住了。一阵更刺耳的电流声在那时划过云棠耳膜,可他这次却没有听到。
  小猫只是,好像冷,好像太暖和了,于是在男人嘴唇边发了阵抖。
  电流声结束后,云棠听到黎南洲在他心脏旁边发出了很轻的呢喃:
  “朕也许……朕该给你起个名字了,对吗?”


第8章
  初晨,皇帝还没清醒就感觉到被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刨。
  他摸索着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碰到了一只毛毛嘴,温凉的小鼻子喷着潮湿的热气碰到他指头上,小东西清早不知道在他被子里撒的什么欢,醒了没来作弄他、也不跑出去,就在龙床上自己鼓捣。
  猫崽也刚醒没多久,正在被子里摸黑玩儿床褥上软绵绵的小坑。这会儿见黑暗的「长廊」尽头被一座「山丘」顶起来,透进了光线,有手从那边伸过来了,云棠便顺势软倒,后脚爪尖勾缠着黎南洲的被子,两只前爪抱住男人细长的指骨又踹又咬。
  这已经成了一人一猫之间最日常的游戏了。皇帝常执卷执笔的手上全是细小的牙印和抓伤。
  黎南洲专门就此事问过太医。老王太医的意思是,神兽约莫正在长牙发育的幼年期,要在大量的抓咬玩耍中发泄精力,可以给它准备一些质硬的、不会咬出细小骨碴的大骨头,还有坚韧的藤、丝编成幼儿布偶般形状的抓物——总之还是不要放任它咬陛下自己的手比较好。
  皇帝从善如流地命人准备好了一切云棠会感兴趣的玩具:轻而小、易拨动的小球;剃得干干净净的棒骨;刨光的木头抓板;黏了鸟羽和丝绸的短棒,等等等。
  但他也并没有认真约束过小东西拿他当玩具的习惯就是了。
  他的不约束还不止体现在任云棠磨牙这一个方面:
  就像大象看人类也会觉得可爱,人看着这样一个雪嫩、毛毛乎乎的小东西也会想——它这么柔弱、这么幼小,它又能惹出什么大事呢?不过是些小调皮罢了。
  「猫猫这么可爱能有什么坏心眼」的最高指导精神,古今中外一概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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