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南洲在这一刻感觉到一股难以自抑的心酸和爱怜,没忍住偏过头亲了亲那娇嫩的小爪子:他一时又沉溺于此刻一个暖毛球围绕左右带来的温暖环绕的快乐,一时又发愁等他不在以后,这小东西是否真的能过得好。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情绵绵裹住了他的心脏,又是宠爱满足、又是牵挂烦忧。
云棠起先被这称呼叫得生气,感觉黎南洲对他还是不够尊重。
可是黎南洲紧接着亲吻他的前爪,又把他轻柔地捧起来用脸贴着他、蹭他的额头——肢体能传达出最爱怜的珍视,肌肤相触会引发最让人愉悦的温柔。
猫崽心里有一种难以阻挡的、柔软的感情,这时被黎南洲的情绪一手引发出来了,让他那透明的小爪尖都不由得收了起来,细幼的脊背不自觉发酥发软,让他只想完全倚靠在黎南洲有力的手掌上,想在面前这男人新冒出来的胡茬上用力地蹭,想抱住男人的头把整个身体完全贴在上面,用自己毛乎乎的面颊留下标记的气息,还想在这张讨人喜欢的蠢脸上咬一口。
猫咪的冷淡厌烦总会突如其来,猫咪的喜欢却也没有顾忌、无所保留。
“黎南洲!”云棠想——“黎南洲!”
云棠酣睡,挑食,捣蛋,随心所欲地疯玩和奔跑。他好像觉得现在的世界、现在的生活虚假又没有意义,充满了一种野兽式的、浮皮潦草的快乐跟放纵。他对他睁眼后看到的一切都没有特别的喜欢和留恋。
但他此刻真喜欢黎南洲。
云棠从不去细想他没有来处、也没有过去这件事,因为他灵魂深处其实能感觉到——在被遗忘的记忆深处埋藏了一些他永远不愿重温的东西。
可欺骗自己沉湎于当下,完全遵从于小兽的身体本能,也会让他在偶然的、意识惊醒的时刻感到颤栗和不安,让他只能越发加倍地抓紧他愈渐喜欢、也越来越喜爱他的黎南洲。
他们两个就像是天地间最正常、最有秩序地按照身份活着的生物。可他们实际上已经在孤注一掷地向对方输送情感、又在感受到对方的情感回馈后,不断加深这因果混乱的联结,将彼此隔绝于生活的荒漠中了。
——
这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着。皇帝很快就发现,小家伙变得比先前更爱黏着他了。每当他刻意去找寻那个小小的身影,总能发现云棠就在他不远处睡觉、玩闹。
小毛球还很喜欢暗中观察。有时候黎南洲跟心腹秘密商讨,或是一个人在隐室中焚烧信报,他总能察觉到隐秘处注视他的视线——认真搜索就能发现角落里正藏着个小毛头。
天渐渐冷了,黎南洲每次都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小毛贼捉起来——云棠完全没有偷听偷看被发现的不好意思,他总是会像这样顺着皇帝的手爬进他的领口,先在里面串串悠悠地鼓捣一会儿。
有时候咬两口男人内衫的扣结,玩够了再从人家衣领那里探出头。
“今天一下午都没睡,你怎么还这么精神?”皇帝的下巴能感觉到小崽的耳朵正一抖一抖的,好像很不耐烦他时不时出于故意的触碰。
其实皇帝甚至有低头咬一口那大耳朵的冲动——云棠圆乎乎的小脑袋会显得他耳朵格外得大,奶白透粉,薄处近乎透明,轻轻抖动时别有一种天真娇憨的精灵。
好在黎南洲多年的礼仪素养仍然在发挥作用。
云棠两只前爪挂在皇帝的领口上,毛簇簇的下巴枕着龙袍的盘扣,两只嫩粉色的后脚在人衣袍里抻得很长,正舒服地在男人炽热的体温里晃晃悠悠的。
不过皇帝的手很快就兜了上来,隔着衣袍捧住云棠乱晃的小脚,“朕要去沐浴了,你先回去睡吧,今夜寒冷,别再到处跑了,行不行?”
最近云棠总是白日陪在黎南洲左右,半夜却溜出去跑酷,耗尽了体力才回来,一身寒气地砸上黎南洲胸口。皇帝拿这小祖宗没有办法,只能像今日下午这样,想办法让他尽量醒着玩耍、迂回地消耗他的体能。
但其实云棠本来也不准备夜里再出去了。
连续有小半个月的夜晚,他其实都在悄悄造访阮太后的寝宫。他想从另一个渠道获知消息——黎南洲这边已经无人再提了,可猫崽没法放弃对行刺案的追究。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赶巧,阮英环有日子顾不上谋划黎南洲的性命了。她一直刻意忽视着的亲生子黎南越惹了大麻烦,阮太后每天夜里确实都不睡,却在忙着解决安王惹出的事由。
云棠按捺着性子却夜夜只听到那纨绔王爷的鸡鸣狗盗之事,烦得要死,却无奈暂时看不到查清行刺案的苗头。
他有机会一定要给那个小人渣黎南越一点教训——被迫得知黎南越如何欺男霸女、这次甚至欺负了一位不能得罪的世家公子后,云棠都后悔自己浪费了这么多安宁的、温暖的夜晚,没有躺在黎南洲身边睡觉。
他都有点想黎南洲了——云棠选择性地忽视了自己才被皇帝亲手放在枕头上、两人分开了不到一刻钟,而在此之前他们刚在一起待了一整个白天和晚上。
黎南洲刚才说要干什么去来着?沐浴?
他不会把自己淹死吧?
——云棠跳下床,决定还是亲自去瞅瞅。
作者有话说:
洗澡?听起来很危险啊……
让小猫看看
第11章
云棠轻手轻脚地从软枕和衾被间钻出去,浑身的毛毛被布料一路摩擦出静电,噼里啪啦地炸着,微弱的电流刺激得他抖了两抖。
他一路悄悄地溜达进西侧的浴殿,路上还碰到了捧着一沓纸稿的秦女官——秦女官似乎是下值了,她看上去非常轻松,甚至试图弯腰摸摸云棠的头。
云棠自觉跟秦抒的关系还行,于是敷衍地蹭了一下她的手。再多的亲切就没有了:神兽毕竟是神兽,就算礼贤下士也要有个限度。
好在侍书女官向来知情识趣,只驻足不舍地朝毛球的方向看了看,很快就意犹未尽地走了。
猫崽拱开了皇帝寝宫浴殿的一道道垂帘,这里水雾弥漫,扑面的热气很快在云棠鼻尖上凝出细细的水珠。
黎南洲沐浴时向来不许宫人在浴殿范围内伺候,因而这汉白玉的石阶环绕着宽敞的汤池,香雾缭绕在水龙柱精美的刻雕上,华美而喧嚣的装潢却生生透出一种冷淡寂寥。
但是云棠向来是不会品尝空气、感受氛围的。他愣是在当下的环境出找到了自己捉迷藏的主场——
殿室内的水雾已遮住了云棠的视线,不远处一池浸了香料的热汤泛着轻缓的水波,却没有黎南洲的身影。
云棠一声宣告存在感的「呜嗷」就这样憋在了喉咙里,他奶霜尖尖般的小尾巴竖起来,整个猫都比刚才更兴奋了一些,弓着腰猫猫祟祟地在石柱间东窜西躲,煞有其事地阶段性冲刺、慢慢靠近汤池的石壁,他怀了一个突然想到的好主意——他要吓黎南洲一跳!
云棠已经看到那个蠢瓜了——男人正沉在水面下,靠在左侧石壁旁,他平素束着的长发此刻悉数散开,如流墨般散在热气熏然的水面,逸散的乌发在水流中勾出些绮丽的森然,好像水池边是栖了一只凶猛危险的海妖。
不知道为什么,猫崽感觉到心脏跳得更快了些。
一定是因为这种紧张的气氛——云棠找准时机,从最近的一根龙纹雕柱后冲了出来,一阵助跑,准备挂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打黎南洲的头!
小猫还没跑到目的地,把自己浸在热汤中的皇帝便察觉到了细微的动静,倏然皱紧眉心,猛地破开水面坐了起来。
黎南洲在水中都未褪尽衣衫,他仍系着一件雪白的里衣,这时已经完全湿透了,半透明地裹在男人颀长挺俊的躯体上。从发间滑落的水珠流经男人深刻的眉峰,直坠进黎南洲微微散开的里衣领口,摔碎成还有余温的蜜色反光。
眼前这一幕美男出水图端的叫人食指大动。
可这里只有一只不解风情、一心只想干坏事的小猫。
狩猎者云棠大人不妨这「美男鱼」突然诈尸般扑棱起来,把他吓了一跳——真的是一跳。
猫崽直着在空中跳起来了,四只淡粉的小脚爪都惊得往四边张开,像一只在半空中摊开了的小猫饼,又像是淘气包子正在张牙舞爪地投降。
皇帝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哪个小贼偷摸至此,不由轻笑着放松下来,靠回到池壁上,冲着毛团伸出一只湿淋淋的手。
本来就被衾枕摩擦到炸起来的猫崽这时更像个毛发自由纷飞的球了。云棠横站在原地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灰溜溜地踮过去,踩上黎南洲的手臂,顺着他的肌肉脉络小心翼翼地爬上男人的肩头。
“怎么什么都能吓你一跳?”黎南洲把方才沉于水下的心事暂时忘了,小心翼翼回弯起手臂拢住小毛球。
云棠在他肩上扣住浸湿的里衣站稳脚,这才好奇地打量起四周。
他倒不是第一次进来这个地方,但以往他还真没直面过黎南洲沐浴,而池子里的水不用时都会被宫人放空。
“刚才明明是困了,怎么不睡?”皇帝摸摸肩膀上的小鼻子,又问,“跑来找朕,你就一刻也不想离开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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