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没有过来,兰泽还不知道要一个人养伤到什么时候,雄虫的恢复能力本来就没有雌虫那么好,要是这期间有谁想要过来偷袭……
雌虫的眸子瞬间变得锐利冰冷,偏浅的瞳色此时更像林间的野兽,兰泽相信如果他是竖瞳的话现在眼睛估计都已经拉成一条细线了。
“听说飞鸟给我带了礼物,你不打算给我看看吗?”
“礼物已经放在房间门口了,你好了就可以看……”池将手放在他腰腹的伤口上,犹豫了一下,“我可以拆开来看看吗?”
必须确认伤口的情况他才能对症下药,池其实不是很擅长处理伤口。
但现在不是磨磨蹭蹭的时候,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都想把兰泽送回主星。
“如果我说不行的话你会停手吗?”兰泽扬起眉毛,雌虫立刻开始拆他腰上的绷带,多达三道的撕裂伤口横亘在兰泽精瘦的腰身上,甚至有一道从腰上延伸到了肩膀,像一条可怖的蛇盘踞在他的身体上。
如果不是兰泽没有表现出疼痛的话,池甚至觉得他的情绪就要当场失控,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没事,伤势还控制得住……”兰泽的口气轻描淡写得就像伤口不是长在他身上,他居然还有余力去安慰池,“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很快就会好了。”
“所以他们就敢分给你这样的任务?!”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池简直觉得自己要气得分裂成两半,一半还小心翼翼地看着兰泽的伤,一半几乎要因为怒火咆哮出来。
“这群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们自己心里难道就没点数吗?连雄虫都瞧不起的货色居然敢做出这种事……”
池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咬牙切齿地说出刻薄的话,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十几年修炼出来的定力全都在这一刻烧光了。
可那群人怎么敢这么对待兰泽?他们怎么敢?明明死光了也比不上他的一根头发丝……
这时一双手忽然捧住了他的脸,兰泽的声音就像一阵轻风,把他一下吹清醒了:“你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池。”
雌虫先是睁大了眼睛,然后猛地后退,一下撞上了身后的凳子,凳子腿刮在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彻底把他的理智拉回来了。
“你刚刚说别人死光了都不如我一根头发丝来得值……”兰泽居然还忍不住笑出来,“你说得太直白了,我都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池半天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全部都听到了?”
“嗯,我伤的又不是听力,距离这么近怎么可能听不到?”兰泽调整了一下姿势,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雌虫的体温,“你很生气,是因为我的原因,那些人让我受伤了,这些我都听到了。”
“不是,那只是因为我失控了……”池几乎是下意识地争辩,他不希望雄虫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但事实是兰泽从头到尾全都看到了,从他情绪失控到口出恶言的全过程。
如果可以,他其实希望兰泽看到的都是他专业、冷静的一面,临危不乱,能够控制自己情绪的雌虫才是可靠的,他花了十几年才让自己做到了皮毛,可刚才不过两分钟兰泽就把他全识破了。
池后退一步,想要说自己要出去冷静一下,但兰泽坐直了身体。因为牵动到伤口轻轻嘶了一声,他脑袋里的雷达马上就响了:“不要动,这样会牵扯到伤口。”
“难道你只就关心伤口,不关心我这个人吗?”雄虫的声音依旧温和又带着一点点笑意,他抓住池探过来的手,那一点体温就像落在烛芯的最后一点火花。
池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剧烈波动的情绪,猛地抱住了他没有受伤的那一侧肩膀,就像个无处可去的鸵鸟,将自己埋在他的肩颈处,可耻地汲取一丝温暖。
“对不起,都是我不够好,如果我能再可靠一些……”让那些打兰泽主意的东西就不敢这么放肆,他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会因为顾忌他的立场而受到拖累,“如果你当初没有选我……”
“池!”兰泽猛地掐了一下他的腰侧,让他往自己这边一缩,两个人几乎要脸对脸贴上,“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后悔当初选你了?”
“但我几乎没能为您做什么,都是您被我拖后腿。”池低下头,少有地显得沮丧。
有时他会觉得兰泽才是那个更年长的人,他的阅历和经历远比他更丰富,处理事情的手段也比他更老练成熟。
其实池更愿意情况能够反过来,由他来照顾兰泽,就算是当要牺牲的那个人他也无所谓。
“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你在抱怨我眼睛瞎了吗?”
“作为您的雌君,我不会抱怨,只是在阐述事实。”池扭过头,声音有点别扭,“这是雌君手册上规定的。”
“所以就都是我的错了?”兰泽瞪了他一眼,从他的耳后碰到脸颊,让雌虫的一条腿跪在自己两腿之间,自己向后靠在床头,仰头就能看到雌虫的下巴。
即使是这样的姿势他也依旧游刃有余,捏住了池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你之前问我那个问题,我还没有告诉你答案吧?我为什么要选择你而不是别人,我想你心里已经有过答案。”兰泽的眼神下移,“那么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会选择找其他靠山吗?”
“不会……”池答得很笃定,“我不能信任第一军团,第二和第三军团也没有可以说服我的条件。”
他从来都没想过被收编之后任人掌控,一时的讨好也只是为了以后从他身上收个够本而已。
“即使知道以后他们不会看着你这样下去你也会这么做?”
“被收编之后的军雌不是被塞给哪个雄虫做雌侍就是被流放荒星了,连做雌君的都少……”池有点无奈,“我已经见过太多这种例子了。”
“其实以你的条件要找个看得过去的也不是不行,你知道第一军团总会收些无家可归的雄虫……”
作为保护他们的条件,要求他们和军队里的雌虫结婚,“利用这个机会得到他们的信任,再慢慢打入他们内部……”
“要是我能做到那种地步,第一军团也早就漏成筛子了。某人自己就是脚踏几条船过来的,难道他也会让其他人也跟着他这么做?”
池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正他今天已经在兰泽面前破功了,也不差这一次。
这个暗示太明显了,做过情报工作的都知道霍奇当年是怎么过来的。即使他现在在明面上当雄虫的舔狗也掩盖不掉。
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其实绝对说不上少,但池还不想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至少在他彻底崩溃之前不行。如果在碰到兰泽之前他就堕落了,那他还怎么面对面前这个人?
兰泽已经笑倒在枕头上,笑得腰间的伤口都忍不住震动,又被池一下子摁住,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早知道你对第一军团怨念这么深,我就不选第一军团了。”
“我对第一军团没有意见。这些都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
“做这么多真的值得吗?一条路走到黑会很辛苦。”兰泽被按住肩膀,池已经掏出随身携带的治疗仪,准备往伤口上放,“如果你一直都没遇到我呢?如果你要为它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不会觉得后悔吗?”
治疗仪的端出淡蓝色的光,照亮了雄虫苍白的脸颊,兰泽虽然依旧在望着他,目光却像是穿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看得池心头揪紧,“如果必须经历这些才能遇到你,我想就是值得的。”
“即使没有机会遇上,我也会一直坚持到坚持不下去为止。这跟您对我的态度无关,是我决定要选择的道路,即使一个人也要坚持走完。”
池忽然觉得那个问题的答案也没那么重要了。对于他来说路从来都没有变过,无论兰泽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如果没有遇到兰泽,他就把自己的路一直走下去,走到再也走不动为止;
如果刚好遇上了兰泽,他也还在能动得了的年纪,那就为他付出到彻底结束的那一天。
“这么说来,其实您的选项也不比我多多少……”池罕有地露出一丝笑意,“既然已经遇见我了,我对您的态度永远都不会改变,您只能选择拒绝或者接受……”
“不,你说错了……”兰泽直视他琥珀色的眼睛,深吸了口气,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他决定要改变面前这个雌虫的命运,“从一开始起,没得选的就不只是「我」,而是「我们」。”
不是我遇到了你,或者你遇上了我,而是我们相遇了。所以无论是把雄虫打翻在地上的你,被人暗算遍体鳞伤的你,还是在演练场上大放光芒的你,都是我不会放弃的一部分。
古史里有一个词叫做「命运」,兰泽从来没有它这么合适过,就像花瓣从枝头飘落,再次长出幼嫩的新芽,这么多年来他们依旧纠缠在一起。
“那天大冒险没有说出来的话,就由我来替你说吧……”兰泽面色平静,仿佛他已经等这一天等得很久了,又像是抵达目的地之后再次回首,发现路边的风景从来都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