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口有几个挨在一起乞讨的老人，或躺或跪着，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虱子满头满脸，脸上沟壑纵横颜色灰暗。林远停了脚步，习惯性的摸了摸裤兜，没成想摸了个空，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带着些微的尴尬和抱歉。
那几个老人一见到林远，立刻两眼放光，口中低声叫着可怜可怜老太婆呦，然而一看见林远没从口袋里摸出钱，立刻又窝了回去作挺尸状。
林远一怔，脸上的尴尬消失不见，恢复了没有任何情绪的死白。
温悯生攥紧了手又握紧，似乎想安慰林远什么，然而还是没说出口。裴涯絮就在身后不远处，眼神凉凉的没什么反应。
街道里都是卖着各种路边摊小吃的，热辣辣的香味往鼻子里钻。林远只顾埋头走着，经过一家卖烤肠的摊子前被叫住：“小远，今天不来一串烤肠了吗！”
林远脚下一顿，头埋的更低，一只手摸向空空如也的口袋。
温悯生走到少年身边，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笑的柔和：“老板，三根烤肠。”
裴涯絮心道：哇，能买两杆笔了，真不会过日子。
卖烤肠的是个汉子，皮肤黑黝黝汗津津的，脖子上挂着条手巾，动作利索熟练：“行行行，三根是吧，姑娘要辣要甜的。”
他举着酱瓶等待，温悯生转头看林远：“小远，你要甜的还是辣的。”
林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放心。”温悯生弯起唇角，清澈眸子仿佛倒映星子的湖面：“姐姐是来你家办事的，和你妈妈见过了，请你吃个东西没问题。”
“那...要甜的，”林远笑起来。
温悯生看向另一方向：“你呢。”
裴涯絮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看一眼五大三粗的老板，凑近温悯生耳边低声道：“我不吃垃圾食品。”
“三个都要甜的。”温悯生干脆道。
“哎呦，喜欢吃甜的也不用不好意思说嘛。女生喜欢甜的很正常。”老板显然误解了她说耳边小话的意思。
温悯生又补充道：“一根要甜，一根要很甜，一根要非常甜。”
“得嘞！满足你！”
裴涯絮：“......”
三根外焦里嫩，酱汁浓郁的烤肠捏在手里，比最鲜嫩的玫瑰花还让人心动。
温悯生拿出了其中一根递给林远：“吃吧，别客气。”
林远踌躇一会，还是伸手接过来。
酥嫩的烤肠咬在嘴里，少年有些苍白的脸终于有了点颜色，害羞般轻声道：“那就多谢这位姐姐啦。”
温悯生直起身，拿出另外一根递向裴涯絮：“要吃吗？”
裴涯絮垂眸，凝视了那烤肠一会，道：“说过了，人类食物，不可乱吃。”
温悯生点了点头，似料到了，转手推到林远面前，有些幽怨道：“后面那姐姐嫌弃我，辛苦你把她的吃掉，让她后悔。”
林远回头飞速扫了后面那人一眼，地下.党接头一般小心接过那两根烤肠，嗯了一声。
两人用烤肠干杯，少年又咬了烤肠一口，小心翼翼抬头看温悯生一眼，低声道：“我不嫌弃，我很喜欢。”
温悯生揉了揉林远毛茸茸的脑袋，笑容似兑了醇酒般柔和醉人。夜风吹过来，带着她额前的碎发飘飘摇摇。
裴涯絮望着那张笑意浓郁的侧脸，眸子里显出几分思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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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2年10月19日修
第7章 郁毒（四）
“我想买个车有问题吗？”
“有没有问题你自己不知道吗？存折里多少钱你不清楚？你不买油盐酱醋，你不管家，不管账，不知道那钱下的有多快？！”
林远站在家门前，从书包里摸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争吵偃旗息鼓。
庞莹似乎和林锐勇说过两人的存在了，有些矮胖的男人没有感到很意外，干笑了两声算打招呼。
温悯生抬眸看了眼挂钟，八点整。
林远一进屋就往卧室里钻，林锐勇瞪着儿子的背影，眼里一片血丝。
庞莹拉着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茶几上还是下午那盘没动过的水果，旁边的烟灰缸里凝固着一层厚厚的烟渍。
被撞见没处理好的家务事，难免有些尴尬，林锐勇说了两句随便吃，便起身走到窗户边点了只烟，红点一闪一灭，喷出粗壮的白烟。
庞莹又和两人说了点话，拍拍腰间围裙，起身走进厨房里。
油锅颠菜的声音穿透门板传过来，给寂静无声的家中填了点烟火气。温悯生凝视着窗边男人的侧脸，烟雾将他的脸遮了一半，眉目间没有什么神采，蜡黄的皮肤凝着浓郁的死气沉沉。
温悯生起身，走到林远的卧室门前，轻轻敲了两下。林锐勇掐烟头，又点上了一只，道：“不用敲门，直接进去就行了。”
温悯生笑笑：“要进入孩子的私人空间，是要经过允许的。”
门后啪嗒一声，开了道小缝，林远从门后露出小半张脸。
屋里没有开灯，客厅里的光线流进卧室中，让小男孩的脸透着一种无端的惨白。温悯生柔声道：“我可以进来吗。”
林锐勇弹掉一截烟灰，嗤了声：“小屁孩还私人空间，哪样东西不是老子给他买的。”
林远的眼角细细抽了下，握着门把儿的手用力至青紫。他的目光阴冷无色，似乎穿透温悯生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温悯生弯下腰，遮住了林远的视线，笑道：“小远，我可以进来吗？”
林远眨眨眼，后退一小步，让出容一人通过的空间，小声嘀咕：“哼哼，看你好看，还请我吃好吃的，给你个机会。”
温悯生也低声：“我跟你老实交代，其实我已经进来过一次了，就是今天下午。”
黑暗里传来少年细细的笑声，转瞬即逝。
“原谅你了。”
关了门，温悯生伸手在墙上摸了摸，找到电灯开关，虚虚搭在上面。
没有光线看不清林远的位置，只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他似乎坐到了书桌前，椅子发出嘎吱一声。
“小远。”温悯生轻声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林远没有犹豫：“嗯。”
一回到这个家，林远在外面的活跃瞬间销声匿迹，全身上下透着拒绝和厌恶。
窗外有路灯的微光透进来，落在少年瘦弱的脊背上。温悯生听到笔尖在纸上摩挲的声响，细弱却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疯狂，她道：“如果我告诉你，你马上就要去另一个世界了，你会伤心吗。”
林远微不可查的笑了一声：“会有那么好的事？”
温悯生抿起唇，扶在电灯开关上的手紧了紧。
“谁那么好心。”林远无所谓道：“呵呵，谁那么好心带我走，嗯？难道是你？还是外面那个姐姐？”
温悯生动了动唇，还没说出什么，从厨房里传来一声吼：“啊远？去超市买包盐。”
磨磨蹭蹭起身，拿下椅背上的外套穿上。林远嘴里哼着歌，捏着似乎坏掉的拉链费劲的往上扯。
这一会没等到人，庞莹在厨房提高音量催了一句，林远应了一声，扭开门走出去。
擦身而过时，借着背后照过来的灯光，温悯生竟然从林远的眼睛里看出一点兴奋，像是广袤无垠的荒原里，燃起的星星之火。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穿越时空，竭尽全力~”
柜子里一叠《故事会》，林远随手从里面抽出张五元纸币，看也没看客厅窗边抽烟的男人，步履轻快的小跑到玄关处踢了拖鞋换上，打开门跑了出去。
“我会来到你身边~”
眼里有些干涩，温悯生眨了眨眼，按下了电灯的开关，方才只能看到轮廓的房间，猛然全部撞进眼中。
房间被人刻意收拾过，原本杂乱堆在椅子上的衣服被叠好放进衣柜里，墙上几张旧海报被换上新的，放着玩具的纸箱推进了床底。
这个房间似乎被人忙乱整理了一下，乍一看干净整洁许多，仔细看去会发现还是有很多没顾及到的细微处还乱着。
温悯生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书桌前，垂眸望去。
桌面上放着张纸，上面颠三倒四的写了很多狂乱的字，黑笔红笔交错覆盖，力度使笔尖穿透纸张。旁边的垃圾桶里有许多撕烂揉皱的纸团，只从外面来看也能发现写字之人内心的烦乱，几乎到了一种难以自控的癫狂程度。
温悯生拿起那张纸，试图从那些歪曲交叠的笔迹中捋出少年杂乱的心绪，然而只能零零碎碎看出几个不沾边的词语，今天...月亮漂亮...游...旅游...视线移动到那些狂乱字体的最右边时，捏住纸张的手指不自觉用了力。
反正早晚都会死。
下意识看向书桌角落里的小闹钟，秒针滴答滴答旋转着，分针垂直下指，距离裴涯絮给定的那个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
温悯生放下纸，迈开脚步冲进客厅，拉住裴涯絮的袖子道：“快走。”
庞莹正好从厨房里拐出来，见温悯生似乎很慌张，擦着手问道：“出啥事了吗，小温同志？”
“部门里忽然有点急事，让我们立刻回去。”温悯生微微提起唇角：“我们要先行离开了，真抱歉，下次在叨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