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学会化形没多久,就遭遇了这样的冲击,原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听得此令,便闭起眼睛贴上温悯生掌心,一阵黑雾从她身下涌起,那方才还半跪着的人,转瞬间变回一把黑色乌骨伞,躺在原地。
温悯生深深喘息着,确定她已经变回一把伞后,才收回目光,落在自己手臂的断喉丝上。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体,肉眼可见的伤口并不多,最严重的地方在腰上,似乎是被什么给划破了,血流不止,除此之外都还算完好,那么需要紧急控制住的伤,只有内脏和腰上。
温悯生仰头调整了一下气息,从包里拿出那枚瑾鹿眼珠握在掌心,将撕破的衣角折一折咬住,而后摸了摸断喉丝,用意志去操纵它行动。似乎得到了让人困惑的指令,断喉丝尖锐的枝丫犹豫般的在她面前晃了晃,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才刺破皮肤钻入了她的身体。
穿过一层层血肉,终于来到被破坏的内脏边,将自己作为线,把伤口一点点缝合起来。
温悯生猛然缩起身,似乎能听到枝叶钻破皮肉的声响,就像是挥刀砍人时肌理分离的声音,一下一下。尖锐的刺痛冲击脑袋,她意识瞬间模糊,感觉到有无数刀刃在切割自己的身体,手指抽搐起来。她咬破了口腔内的软肉,血浸在布上,一阵阵反胃。
犹如被火焰炙烤,她在地上翻滚几圈,牙关紧咬,额头抵在地面上,汗如雨下。
另一边,红阳将这个大厅内的所有出口都大概看了一遍,最终确认了一个极有可能连接外界的通道,记住了位置后便疾步跑回去。温悯生还在原地坐着,浑身湿透了,像是淋了场雨,嘴唇苍白,喘息不定,眼神有些散。
红阳赶忙上前蹲下:“你怎么样?我大概找到出口了,好在这里距外界似乎本就不远,我现在背你出去吧。”
温悯生的眼神慢慢聚焦,微弱的气声道:“不用,我可以。”
她动了动喉咙,费力撑着膝盖站起来,额角青筋跳动着,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不过好歹是能移动了,至少可以站着去见她。
红阳有些不确定她这模样能否好好的走路,但见她坚持,便也不在说什么,只是时刻留意着她的状态。
揣起地面上的聚宝盆,红阳走在前面带路,温悯生抱起雪中梅,跟在她身后。
方才一直没办法观察这下一层的大厅,现在才注意到,顿时被那场景惊到。这似乎是存放魂俑的地方,整整齐齐配有武器的魂魄们正站在一个个大坑中,像是整装待发的军队,一眼居然望不到尽头。
若不是亲眼见到,实在是难以想象,安安静静的杀器们就这样沉默的站在荒原某一处地宫之下。
“他们没有特殊条件似乎不会清醒,没关系。”红阳轻声道,又回头看了眼,欲言又止。
温悯生注意到她神情,轻道:“怎么了。”
红阳道:“你身边的那个人要是看到你这副样子,恐怕人都要疯了吧。”
温悯生沉默片刻,才道:“我也不想以这样的状态去见她,但...我总是遇见不合心意的事,倒也习惯了。”
红阳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她怀里揣着聚宝盆,这法器在高处时散发的蓝光是正正好好,如今被拿在怀里,亮光便有些刺眼了。她撕了一截裙子将这盆整个裹了起来,蓝光从红色布料里透出来,被稀释调和为一种更为柔和的紫。
有了这法器,果然没在有恶魂来扰,这一路行程非常顺利,但道路比想象中的还要长,一开始温悯生还能思考一下等会遇到裴涯絮该怎么办,渐渐的只能用全部意识来让自己的双腿继续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前面的黑暗通道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温悯生正迟钝的思忖是谁,那前方奔来的人便开口道:“温悯生!”
心中一跳,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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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我的生日,可以要一句生日祝福嘛~
顺便祝情人节快乐!
第83章 森海
一阵疾风停在眼前,在极近的位置,闻到了熟悉的香气,和逆着光线朦胧的影子。
即使在黑暗中,这抹红色也如此清晰,以至于视线里再也无法容纳其他画面。眼皮有些沉重,温悯生动了动喉咙,提起精神,扶着墙面的手收回,搭在面前人伸过来的小臂上。红衣乌发的女人垂下头,发丝流淌下来,只是低着头,不敢对上自己的视线,也不敢触碰她,一滴滴泪珠滚落,没入脚下的泥土。
温悯生稍稍上前,想抱住她,却未想到她后退了一步,嘴唇颤抖:“我...”
裴涯絮眸中一片湿润,眼角通红,掌心覆住一边脸颊,摇了摇头:“对不起,都怪我。”
温悯生笑道:“不怪你,没有你的话,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了。”
裴涯絮眼睫颤动,深深吸了口气,却说不出话。
通过雪中梅视线看到的那一幕,一遍遍在裴涯絮脑海里重播着,她始终不能忘记,到底是谁将温悯生带来了这里,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又是谁。她无法不去自责,汹涌的情绪撕裂着心脏,流出浓浓悔意的血,若是回到几天前,她说什么也不会再来这鬼地方,可她没有回溯时间的能力,便只能让自己痛苦。
裴涯絮还在哭,无意识咬唇,颤抖的双手想去查看温悯生伤到了哪里。红阳微微睁大眼,抱着胳膊退开了些,警惕查看着四周是否还有恶魂过来,偶尔又瞥见,视线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羡慕。
温悯生按住她的双手,尽管自己没什么力气,但作用在对面人的身上,就仿佛是触动着什么开关,总能引起她巨大的反应。裴涯絮猛然抽回手,默了片刻,把雪中梅揪出来,问道:“她伤在哪里。”
雪中梅缓缓撑开伞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裴涯絮咬牙,想说什么,低头看到那伞面上的红梅裂痕,又说不出了,只得放了下去,而后终于抬起头,和温悯生对上视线,祈求一般低声道:“到底伤到了哪里,让我看看好不好?我当时只看到了好多...”
好多鲜血,和那血泊中的,苍白的脸。
她说不下去了,每回忆一次,眸中的泪水就多了一层。温悯生叹了口气,再一次上前,赶在她后退之前抱住腰,轻声道:“就只是划伤了而已,所以才会流血,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吗,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红阳抬眸,看了温悯生一眼,没有说什么。
喉咙有些痒,似乎又要咳出来,温悯生屏住呼吸,忍下了,而后道:“我们先出去吧,好不好,这里好闷。”
裴涯絮点点头,拿袖子擦了擦眼,转身半蹲下:“我背你出去。”
温悯生也确实走不动了,便爬上她的背,搂住那脖颈。现在放松下来了,方才被忽略的疼痛复又涌上来,随着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呼吸,一点点蚕食着她的意志。温悯生咬着牙,脸颊一侧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还有熟悉的气息。她闭上眼,掌心硌的慌,猛然才意识到,那枚眼珠还被她抓在手里。
手背落上几滴清亮,温悯生一怔,抬手摸了摸裴涯絮眼角,果然又是一片潮湿,便道:“再哭,小心我用你的相机把你这副样子拍下来,以后天天嘲笑你。”
“拍吧,”裴涯絮声线不稳,一步步往外走:“以后的以后,都能记住我就好了。”
温悯生没有回应,最终也只是轻轻笑了声。
从地道里出去,天地豁然开朗,连风也清新起来。三人甫一出来,便被等在门口的几人注意到了,韩政立刻迎上来,看清人数后松了口气:“你们终于出来了。”
几人都围过来,看到了红阳手中的聚宝盆,皆是惊羡,而后便注意到半边身子都被染红的温悯生,又惊讶万分起来,以为她们遇到了什么骇然的事。徐玉眼窝里的水泡金鱼吐着水,像是飞起来的泪花般十分夸张:“温温啊,温温啊,你没事吧,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地宫本就是古早遗落下来的,虽被风沙侵袭了部分,但该有的格局都还在,那些追逐的恶魂虽烦人,但顶多给带来一点小麻烦,不足以影响到安全,所以其他人几乎都没有跑偏,迅速沿着古道出去了,并且陆陆续续集结在出口的位置,只有她们两个经过了那个藏有宝物的大厅,耽误了些时间。
裴涯絮是几人里最后一个出来的,不知道经历了什么,那脸色可谓是差到极致,对于问话也只是简单应对了两句便沉默了,独自一个人守在门边等待。另外几人原本商量着,若再等不到人出来,就一起结伴进去找,恰逢这时裴涯絮像是听到了什么,立刻窜了进去,最终三人出来,好在最终都还算好好的。
几人在原地休整一会,又等待片刻,陆陆续续还有几人出来,应当是后来追随着韩政留下的烟雾标记而来的,此刻皆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互相确认了信息,人差不多齐了,其余不知下落的,恐怕都已凶多吉少,虽感慨,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便都聚拢在一起,韩政道:“一同经历这一遭,我想大家对彼此多少都有些信任了,不妨说一下各自都有什么目标,这样也好互相帮助。我来这里是为了拿【御野罗.盘】,现如今在荒原估计是找不到它了,所以接下来便准备直接去月夜森海,不知其他人的打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