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深深埋在她体内的枝叶颤了颤,离开那残破的伤口,寻找着出去的地方,血瞬间迸发出来。温悯生浑身颤抖着,这感觉无异于抽筋扒骨,然而她已经不在意了,也不再觉得难以忍受。
断喉丝的枝叶透过她腰间的肌肤穿了出来,而后暴涨几倍变成粗韧的枝条缠在了裴涯絮身上。
裴涯絮怔住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断喉丝会从她的身体里出来,又怎么缠住了自己。温悯生朝她笑了笑,腰间的伤口开始大面积渗血,滴在地面上,和她的血混合,逐渐分不清。
裴涯絮想去看看她的伤势,那断喉丝却越束越紧,挣扎不动,只得道:“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没命,我不能害死你!”
温悯生朝她笑笑,一手捂在腰间,一手摸进了自己的帆布包,拿出了韩政送她的那柄匕首,踩着刀鞘拔出刀锋。裴涯絮怔怔望着这一幕,不解她的动作,然而当看到她下一步行动时,猛然睁大了眼睛:“你干什么!”
温悯生竟是将匕首的尖端对准自己的心脏,并缓缓扎了下去。裴涯絮奋力挣扎起来,断喉丝甚至勒入了皮肤。远处又传来雷鸣般的吼叫,那安康鱼显然是知道自己被骗,又循着人的气息过来了。
温悯生在那巨响中,将匕首送入了自己的心脏,鲜血从唇角留下,她笑道:“你不会有事的。”
安康鱼巨大的触须在不远之处搜寻着,温悯生的身体渐渐脱力倒下,躺在地上,苍白的脸一点点失去生机。裴涯絮就这样看着,喉头涌出鲜血,她感受一阵眩晕,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可疼痛感那么明显,怎会是在梦里。
等到她终于反应过来,温悯生是真的死在了自己面前时,瞳孔骤然缩小,连滚带爬至她身前,再也不顾会不会吸引安康的注意,嘶喊起来:“允姨!允姨!你醒醒,允..温..温温,你醒醒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你杀了我吧,你带我走吧。”
因为操纵的主人已逝,断喉丝渐渐松了力道,身躯缩小,重新变为了一颗种子,孤零零滚落在一边。裴涯絮满脸皆是泪水,没有了束缚,却没有勇气去确认温悯生的状态,她摘下耳饰握在掌心,因为胸腔和胃部的酸疼而弓起身来,额头猛然磕在地面上,痛苦的缩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色画面,像是爆炸一般在脑海里翻江倒海,第一次相见院内开放的梅树,桥边立着的人影,灯具店里从容笑着的女人,又似乎闻到了那阵梅花香气,总是穿透她记忆的,陪伴着梦境和幻想的梅香,可只能是虚假的啊,为什么她生命中所有美好的时光都如此短暂呢?
“牙牙。”
裴涯絮一怔,这声呼喊,好近,不像是记忆里的。
她猛然睁开眼,自己身前的地面上,落下了一朵梅花花瓣。
“牙牙,起来。”
裴涯絮不可置信的慢慢直起身子,看到了蹲在自己面前,向自己伸出手的人。一身黑白相间的道袍,臂挽拂尘,身负木箱,头戴纱笠。风吹过,那张温和的脸便在纱帘后隐现,伸出的掌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正字,正划上最后一笔。
梅问柳曾给她说过一个故事,关于一个下山历练的道姑,和一只瑾鹿的故事。
她说,她们都没能得到好的结局,希望下一次见面时,可以圆满。
裴涯絮终于念出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问...问柳?”
温悯生轻声道:“我在。”
而后握住了她的手,笑容一如百年前清丽。
“我带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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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结束,即将进入第三卷剧情
给大家推一首歌,林峯 / 黄圣依的许诺,这首歌是我很小的时候就听的,一直久久难以忘怀,后来又重新翻了出来,发现歌词和旋律以及表达的感情,都和我这篇《轮回》想要传达的十分符合,也很贴裴温两人的心态,所以也在此推荐给大家~
第三卷 :梅香
第85章 窈窕1
前两天刚下完一场大雪,天地间只剩一种颜色,倦的人眼也懒懒,望向哪里都一般。雪沉甸甸的,压垮了玉带河边的几棵柳树,也沉沉落在院子里,积了一层又一次层,脚踩上去,便陷落一个小坑。
小女孩站在院落里,穿着厚厚塞满棉絮的衣裳,年龄虽不大,但已能看出长身玉立。脸蛋小巧白嫩,藏在衣领蓬松的绒毛下,显得乖巧又精致。她站在檐下四处往往,抬脚走向院子角落里的木桌。
脚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裴涯絮抬脚看自己踩下的坑,折身拿了把铲子出来,把过道上的积雪给清理了一遍,娘亲腿脚不好,万一摔到哪里就不妙了。
裴涯絮扫完了,又来回走数遍,确认没问题,才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一方漆黑的小桌子。桌面上摆着几种形态各异的工具,都是用来削挖木头的。也有几个简单的木雕小动物沿着桌边摆成一排,头上落了点雪,像是带上了一顶白帽子。
裴涯絮扒开桌上木屑,拿起边缘清晰的短木剑,举在稀薄的阳光下观察着。此物已完成大半,若今天自己再勤快些,晚上便能使用了,想到这里忍不住兴奋,拎起刀子小心削刻起来。
正入神间,忽听得院外几个男子低声谈话,且方向似乎在隔壁孙奶奶门口。她赶紧停下动作,凝神细听,辨认出了这是北桥村那几个喜欢游手好闲的混混,正商量着趁孙奶奶现在卧床不起,晚上偷偷进去摸点值钱的东西出来买肉吃。
前段时间孙奶奶一病不起,她唯一的没用儿子已经把家里洗劫了一遍,有点价值的全拿去换酒喝了。老奶奶自己在家躺着没人管,要不是平日这几个邻居去送点饭,帮忙翻个身什么的,她恐怕早已不再了,然而就是这样,居然还有人打她的主意!
裴涯絮气血翻涌,从桌上下来,在院里来回踱步,又急匆匆掀帘进屋,纪雁回正坐在桌前串珠子,葱白的手指在盒子里摸索,选出画卷上对应的珠子穿在针线上,窗户开着,外头因着雪色,一片敞亮。
裴涯絮想说出自己方才听到的,可见母亲认真的模样,又说不出了,她白天已够辛苦,这种事情怎能再去打扰她,于是又出去了,开了院门往外走,一路熟门熟路,来到赵府门口,探头往里看。
赵千帆一身崭新的紫袍,映在雪上,分外亮堂。他额间系着红绳,黑发高高束起,正捧着一卷武侠话本看着津津有味。手里握着扫把,来回挥舞着,像是在操纵什么武器。
裴涯絮左右看了眼,似乎没见到赵家长辈,便直接喊道:“清风侠!出来!”
赵千帆看见来人,扔掉扫把揣书出来,喜道:“呦,明月侠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新任务?”
裴涯絮将自己削剑时听到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赵千帆也气恼起来:“竟然会这样!那我们可决不能放任!”
裴涯絮见他与自己一般激愤,便道:“今日傍晚你用完饭后便来寻我吧,我们在院子里守着,坚决不能让那些混混碰孙奶奶的东西。”
商量好计划,裴涯絮便回去了,虽说已打算去护着孙奶奶,但仅凭自己和赵千帆,也不知道拦不拦得住那群家伙,想到这,她只是草草的扒了几口饭,便趁着赵千帆还没来,将那把短木剑给削出来了。
夜色渐浓,雁回站在廊下,身上披了件衣服,见裴涯絮还在院里站着,便问道:“外头那个明月侠,不进来休息吗。”
裴涯絮没敢说出自己的计划,害怕母亲会担心,便只是道:“我的剑削好了,想再练一会。”
纪雁回笑了笑,转身进屋,拿了块布出来。裴涯絮这剑是赶制出来的,来不及打磨,上头还有一些倒刺,若使用不当,恐会扎进肉里。雁回拿起看了看,将手中的布在剑柄处缠了两圈,又拿红绳系上,倒真有那感觉了。
“穿厚点,别冻着。”纪雁回给她整了整领子,便回屋歇息去了。见她没多问,裴涯絮松了口气。
实际上,娘亲即使真的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拦着她,顶多叮嘱一句要注意安全。从小到大,娘亲对自己的事情都不过多去问,其他家长辈不让孩子们做的,雁回往往也不会限制她,争取给她最大程度的自由。
娘亲曾说过,只要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便好,娘亲永远支持你。每每想起这句话,便觉得自己有着强硬的靠山,不论做出什么事情都没关系,母亲总会原谅她并站在她这边的,这可能也是自己做事越发放肆的原因吧。
裴涯絮目送母亲进屋,赵千帆恰也到了,一路跑来身上还是热气腾腾的,跨过门槛后反手关上了院门,抱着根竹棍凑过来:“你的剑做好啦?”
还记得上次在南桥镇东边戏台上看到武侠角色挥刀斩剑的身姿,便学着那模样也舞起了短木剑,末了还伸手弹了下剑锋,裴涯絮笑道:“是不是很帅气,不过清风侠的打狗棒也非常不错。”
两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在这边你来我往,墨色的云层里又洒下盐粒子,赵千帆察觉脸上一凉,想起自己究竟是来干什么,急道:“我们先去孙奶奶院子里守着吧,不知道那群家伙什么时候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