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师兄需要求得他的道,还是,那个问道人,原是你自己?”
“那份执念,是你的,还是原本就属于大师兄?”
静了许久,那道无悲无喜的声音平和开口,回答得却永远模棱两可:“吾便是他,他便是吾。”
衣轻飏听他这般说,忽地笑了:“大师兄说,欲念化生道。当年天尊修的,便是入世道吧?”
“你与大师兄,究竟谁是本,谁是末?”
这次静了更长一段时间。
那道素无感情的声音,似乎也有了不解的情绪。
“追究此问,对汝而言,不是更残忍吗?”
“不。”衣轻飏张扬如少年地笑起来,“知道这个,对我而言,很重要。”
“若我要助大师兄,问得他的道——”
“那我们目的是一致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之后就是最后一个单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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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问我道|一
——
“玄天观将伐魔之征定在半月后。”
云倏回到云台已是深夜, 一面更衣,一面对榻上盘腿翻书的衣轻飏道, “各派掌门这半月, 需调集本门未闭关的弟子奔赴浮幽山以南的小镇。”
云倏顿了一下,既像是对伐魔之征后将发生的事有所顾忌,又像是在此刻, 因不得不提前商议彼此的计划, 而显得犹豫不决。
一旦开口,便真的意味着这段短暂的两月多时光, 是彼此给予对方最后的蜜糖。最后的及时行乐。
衣轻飏冲他招了招手:“大师兄, 你来。”
云倏几步上前,被这小孩倏地拉入怀里坐着, 衣轻飏从背后拥着他,指尖点了点手中的图卷:“这是禁阵图,七个方位摆放七件神器,最后阵中心是我,大师兄莫忘了。”
炼成禁阵, 意味着要放出神器中的怨气,这是件风险极大且不可控的事。
“若怨气临时失控, 或是我突发心魔……”
衣轻飏垂下纤密的睫毛, 遮住幽黑眸光, “大师兄一定记得,及时将怨气与我就地封印于阵中。”
“不。”云倏扣住他手腕, 语气透着不容置喙的执拗, “是你应该记得, 将绕指柔刺进我胸膛, 一如上辈子。”
衣轻飏盯着他眼睛一错不错。
鲜血, 的确是导出怨力的最好媒介。
这两个多月以来,双修之法卓有成效,大师兄也算近半个极阴之体了。再加上他身上沾上的属于自己的气息,至少,哄过那些无灵识的怨气绰绰有余。
衣轻飏弯起眼角,忽地笑了一笑:“大师兄,你知道吗,我心悦你至极。”
话出突然,饶是云倏也怔了一下。发髻束得一丝不苟的坏处便是,一瞬间烫到发红的耳根无处可藏。云倏表面仍维持住了镇定,侧头,在衣轻飏唇角一啄,嗓音低沉,矛盾地含着赧然与直白两种情绪。
“我也是。阿一,我心悦你至极。”
衣轻飏揽着他的腰,突然向后倒去,二人齐齐摔在榻上。
“我好高兴。”衣轻飏笑着贴近云倏耳根,气音般轻道,“很久以前,大师兄可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表白呢。”
“……”云倏也想起那一次,努力板着脸,“我没有拒绝,我只是让你别说了而已。”
“是是是。”衣轻飏去含他耳垂,云倏伏在他肩上,嗅着阿一散在榻上的发丝上皂荚味道,感受到他的手自腰部滑下,脸渐渐有些发烫。
阿一的指尖与手心,是他修行万万年以来,唯一真切感受过的温度。
无论如何苦修也压不下去的渴望,终于一朝得偿。加上双修之法的厉害,喉咙更干渴愈加。
云倏早已记不得这八百多年行来的不易,只记得初见阿一时那一眼,几乎转瞬间,他所贪慕的人世间的温暖,便在此刻拥他入怀。
八百年的过程无需在意,重要的只是今朝此刻。
衣轻飏鼻尖点着他,声音也有些暗哑:“大师兄想要了吗?”
“嗯。”云倏从他胯上撑坐起,直白地俯视着他,“我想要。”
“想要阿一。”
衣轻飏便笑着探身,用齿尖咬住云倏腰上衣带,轻轻一扯。眼神向上扬起,勾人的妖孽一般,美到近乎炫目的脸浮着点点笑意,以商量的口吻道,“大师兄,明日后你便闭关吧。”
云倏拉扯他道袍的手一顿,眼底透着不解。
“为何?眼下,我似乎没有闭关的必要。”
衣轻飏随口给出一个理由般:“若大师兄也在,未等我禁阵画好,玄门便攻上浮幽山了吧。”
云倏虽觉得自己可以暂不出面,但阿一如此说,总有他的道理。便颔首道:“那我明日便……”
云倏忽然意识到,等自己出关时,即是何种时刻了。
衣轻飏微微蹙眉,在他腰上掐了一掐,对他手上停住的动作表示不满。
云倏抿了抿唇,垂眼及时掩去眸中的负面情绪。将单薄的双唇凑上去,在衣轻飏眉间那道命运标志般的红痣上,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地印上一个吻。
明明是代表天道之恶意的标记,却被吻之以虔诚,视之若珍宝。
“……”
衣轻飏也是一顿,眼帘扇了几下,轻轻擦过云倏的下颌线。
“大师兄……”他拥住云倏双肩,脑袋埋在其中。
“嗯?”
“无论大师兄选择什么,”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都会以命追随。”
“因为你便是我的道啊,”衣轻飏用眼睛笑起来,“是我这样的人,活着的全部意义。”
即使脑中尚未明辨为何突然说这些话,但云倏心脏仍下意识地,不明缘由地因他的笑容一颤。“阿一……”他还待说些什么,话语便被他的吻吞没。
……
这一夜大雪封山,万籁俱寂。
而他们堪称疯狂地在这寂静的天地间拥抱彼此。
似是想在这绝寂的雪白中,撕扯出什么别的颜色。
大雪,一夜未停。
——
全道门的伐魔之征,六大派之一的清都山自然也要参与。
而且作为表率,出力不能少。
虽然清都山名义上的掌门——容与君云倏,因修道突有感悟而闭关,但清都山上下近半的修士,上至师祖笑尘子,下至刚到炼气之境的入门弟子,均响应伐魔号召,奔赴极北浮幽山。
望着下山时浩浩荡荡的蓝白道服的弟子,六师兄栾泽眼眶微红,与留守门派的余下弟子们一起,对着山门的天尊神像祷告。
“无上天尊,请您保佑,让他们每一人都能平安归来。”
“愿灾祸,愿大劫,远离这片土地的每个人。”
浮幽山离得最近的那座镇子,这半月来,陆续为乌泱泱的修士所占据。有来自五湖四海的门派弟子,也有自发响应的散修。
镇上原本居住的凡人也被遣散,由最近的六大派玄天观的人负责安置。
镇上住不下的修士,便在附近安营扎寨。
浮幽山上的众邪修们肉眼都可望见,远处密密麻麻如蚁的修士。
玄门安营扎寨的最前线,离浮幽山山脚不过十几里距离。
待六大派主事者齐聚于山下主营帐,一通祭天祭地的大会后,伐魔之征正式打响。
修士们分作三股力量,往浮幽山山脚推进。沿途受到了严阵以待的邪修们的奋起抵抗。待三日三夜终于推至山脚时,玄门也付出了不低的代价。
但真正的伐魔之征,还在于明日攻上浮幽山之后。
可以预想,邪修们的反扑也将愈发惨烈。
却说攻山前一夜,清都山休整的营地里,忽然有人高呼:“我真的看到了!十七师叔的徒弟——流时师兄,真的就在浮幽山上!他白日还在观察底下战况呢!”
“不可能!”另一个年轻弟子驳道,“流时师兄是咱们第三代弟子中天分最高的,怎么可能轻易投了邪修?”
“这和天分没关系吧?”那名声称自己看到的弟子,争得面红耳赤,“十七师叔的事对他打击这么大,就算堕魔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另一名弟子便道:“十七师叔的枕潮剑还被他带走了呢!以前我上过十七师叔的剑术课,枕潮剑要是出现了,我能感觉不到?”
“拿走不一定要用吧?”
司青岚见他俩争得快打起来了,头疼不已:“好了,都给我安静点!”
两名弟子怏怏闭嘴。
“流时那孩子,性子确实……”司青岚也有些黯然地低下眼帘,“十七不在了,也是我们没能顾好他。”
步九八便撇嘴嚷嚷:“是他自己执意脱离师门的,关二师姐何事?”
衣轻飏与他碰了下水袋:“英雄所见略同。”
叶九七扶额:“你俩就别瞎掺和了。”
司青岚黯然过后,抬起脸时已恢复往日神态:“流时若是真的堕魔了,我们能救便救。不能救,便看他个人造化了。战场无情,我们也没必要手下留情。”
“他自己的路,我们终究不能替他选的。”
说到末一句,司青岚忽然忆起那日山洞里,十七流着泪要他们杀了他的那一幕,不禁万般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