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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之远[重生] (我怀)


  ——似乎,他好像知晓坐在那张位子上, 视野是如何广阔,百官及万民是如何渺小,权力是如何让人上瘾,又如何使人异化成自己也认不出的模样。
  可,他从未坐过那张位子才对。
  是梦里坐过, 还是前世坐过?孰真孰假?
  而又焉知今生,眼下, 此刻的他, 是否也在梦中?
  四周悉悉索索书写的声音使他晃神回到现在, 阿一轻轻摇头,提笔重新埋头书案。
  考完走出大殿时, 重重玉阶之上, 洞开的大门正对着青碧无云的天空, 人站在高处, 似乎连心胸也变得宽广。
  他不知别人的感受, 只他内心某部分忽然心揪一瞬,疼痛无可消解,本该挺直的脊梁格外虚心地弯了下去,叫他猛地扶住白玉栏。他感到某种重量、某种目光一起压到他头顶,喘不过气,似乎无数人注视着他,众口一词。
  他们念着——
  暴君!独夫!
  你的爱人在你的心上,你便抛弃你的子民,那亡国的乱世由你赐予,你死在马下,为何又要我们与你陪葬?
  你爱一个人不完美,你治人也昏庸!千万万惨死的亡魂注视着你,那是你的孽障,前世今生,永世叠加!
  来世莫要自哀自怜,哭哭啼啼!因为那是你该得的,你的罪!
  他艰难弓起腰,冷汗涔湿长衫,那张漂亮得无可挑剔的脸惨白失色,耳边还缠绕着那些声音:你的罪,你的罪……
  他到底做过什么?他不明白这些幻觉因何而来。
  ——十七八岁的他,站在别人梦寐以求的殿试的大殿前,本该是书生意气最英雄的时刻,他什么也没来得及做,不是吗?
  阿一睁大眼睛,眼睫颤抖着,似在咬牙怒视宫阙之上盘旋的怨灵。
  他没罪!他没罪!
  他拼命否认,似要将牙也咬碎。
  “舟遥兄!舟遥兄!你怎么啦,舟遥兄?!”
  眼前似头痛引起的黑团渐渐散去,阿一因愤怒而起伏的胸膛尚未平息,抬起头先望见一张关切焦急的脸。
  “郑……道友?”
  他脱口而出这名字,眼神迷茫,像一个刚刚睡醒的孩子,后知后觉起眼下的处境。
  郑允珏的脸同样茫然得很:“啥?你叫我啥玩意?”
  他垂下浓密的眼睫,纤长白皙的脖颈仍低垂着,显出极脆弱的美感来,仅仅片刻他便扬头,声音平和道:“允珏兄。”
  “欸。”郑允珏应了一声,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刚叫我啥?道友?是我听错啦?哪个道友?你一夜出家了不成舟遥兄?”
  阿一,或者说衣轻飏,在注视完郑允珏那副傻子样后,慢慢笑起来,散散漫漫又亲亲切切地拍拍他脑袋,跟拍西瓜似的。
  “你就当我刚魔怔了吧。”
  说罢,深深望一眼天空中盘旋的怨灵,兜手向前,不曾留恋地离去。郑允珏在身后,忙不迭“诶诶诶”地跟上。
  以前在障里,都是愈陷愈深,渐渐失去自主意识。衣轻飏望着客栈外泛着嫩粉的桃花树,不解,怎么这次倒反过来了?
  刚刚那些怨灵,应当是通天神树里关着的那一批。可那一批,不该和齐二世晏轻衣那一世有关才对啊?
  哦,对了。衣轻飏悠哉哉给自己倒了杯茶。通天神树这一世,本来他便怀了为昏君那一世赎罪的心思。
  这一世的阿一,在接触朝堂乱象后,因缘际会——极可能是因这梁朝皇帝与齐二世的境遇相仿,隐隐触摸到了一部分前世记忆,所以为人处世,总奔着赎罪而来。
  通天神树方才大概是想动摇他的心智,借这种赎罪的念头,让他在障中陷得愈深,最好再不得出。
  结果,做得太过——
  他又不是那个真傻子云一,况且真傻子都懂得叛逆,更别说他了。人没陷得更深,反倒把正主给唤了出来。
  衣轻飏就没那么有耐心了。在方才,与残留在通天神树里的那一缕属于云一的怨念融合后,他已通晓此后发生之事。那些怨灵说得也没错,他并不喜欢那些自哀自怜、哭哭啼啼的戏码。
  于是,衣轻飏喝完那盏茶后便叩了叩桌面。
  压低眉头,带着不耐烦。
  眼前之景在他面前迅速变幻。
  那桌那椅那茶盏还在,衣轻飏闲闲支颐,目光来自世外,堪称平和地流淌过这些红尘之景。
  放榜后,那少年着了红袍,簪了红花,骑马游街。
  围观人群叹赏不已,都道好一个翩翩探花郎。两旁街市的阴影分界线落在他身上,那年少风流里,一半脸写着恣意,一半脸落在阴影里,旁人都瞧不见。
  授知县,三年职满。又入京授馆职,成了最低一等的监察御史。
  衣轻飏再为自己倒一盏茶,再抬头时,便见到了大师兄。
  或者说,抱元子前辈。
  当年和大师兄走河西时,黄沙大漠里那块为曾经的战神解轻舟立下的碑,落款便是清都山抱元子。
  衣轻飏暗叹,那时他便早该想到的。
  画面里,笑红尘跟在自家大师兄屁股后面,颠颠儿地进京除妖,顺道来探望那位年轻的御史。
  他们来时,青年正在书房,眉头紧蹙,对着一份已拟好多遍的折子犹豫不决。笑红尘对着阿一新租的府邸挑三拣四,阿一藏好那份奏折,只笑道京师房价太高,有得住已是不错。
  临走时,抱元子将一笔银子硬塞到他手上。
  阿一推辞不过,等笑红尘先出了府门,他唤住道长,脸上不再有少年时的犹豫之色,语气有些决绝,问道:“哥哥,你期望我一个人好好活着,活在当下,那什么又叫好好活着呢?”
  那位似乎从无拘束的道长,施舍好意时便是铺天盖地而来,抽身而去时便成了萍水相逢似的客人,却还能什么都意识不到一样,一如幼时那般,揉揉已与他同样高的青年发丝,认真回答:“不负自己,不负本心。”
  青年若有所思,点点头:“我明白了。”
  隔日,他便将那折子递了上去。
  谁也没想到,史书上被称为兰台谏沈案的千古冤案,便由那一道折子开始。
  兰台,指御史台。沈,指沈贵妃。
  名为谏沈,实为谏帝。年轻的云御史在奏章中说道:“愿陛下断以大义,稍割爱情,贵妃之患不在贵妃,而在外戚。外戚之患,不在京师,而在边夷。边夷之患,不在万民,而在陛下!”
  “我朝承平已久,朝堂自陛下以下,以为逢此盛世,可安享百年。殊不知夷狄在外而窥中原,我煌煌大梁,犹如雕梁之柱,金玉在外,实虫豸蛀木在内,摇摇可坠!”
  “陛下不承先帝遗志,北复失地,是为不孝。君臣嫌隙,十年废朝,是为不君。滥用外戚,屡坏边事,是为不仁。如此不孝不君不仁之举,效齐二世,千古未闻,可乎?”
  “臣云一不胜惶惶忧惧之心,叩首再拜。”
  其实,从后世来看,此番上奏的御史云舟遥,只是十年以来百官对皇帝积怨已久爆发,推出的第一枚棋子而已。
  但从齐二世到梁二世,那个被群臣针对的皇帝,最终成了针对皇帝的群臣之一。命运无常,由此可见。
  云舟遥的官僚生涯,在他决定做那枚棋子开始,便已能预料终点。皇帝大怒,锒铛下狱,要其秋后问斩。御史台屡屡上书,老臣撞柱,新官下狱,如此怪象则在那段日子反复发生。
  抱元子进京时,正遇上满大街游//行,往皇宫大门浩浩荡荡而去的太学生们。
  深夜时他偷入大牢,见到牢房里瘦了许多的青年。青年见了他居然还有心思笑:“这回只隔了一个多月,便又见到哥哥了。”
  抱元子屡次想要开口,可那份想要斥责的心,在见到牢狱里美得脆弱的青年时,便因心疼软做了一滩水。
  于是,他只说:“跟我走。”
  青年笑着问:“走去哪呢?”
  道士深深盯着他,一字一顿:“回云门湖,回天水庄,回家。”
  “哥哥还要我?”
  “我从来没有不要过你。”
  “那哥哥为何许久不来见我一次?”
  “……”那人沉默片刻,又开始熟练地转移话题,专注地说,“阿一,我只想你做个普通人。”
  “哥哥一直想我像普通人那样长命百岁,我懂得。”
  青年毫无体面地坐在脏兮兮的稻草堆里,淡然无比,“可哥哥又想我不负自己,不负本心。哥哥不觉得,太贪得无厌了些吗?”
  抱元子在他面前蹲下,一如幼时,平视着他。
  “所以,你来负责不负本心,我来负责保你长命百岁。”
  青年一怔,默了默,眼睛在幽暗中璨如星辰:“所以,哥哥要我现在逃走?”
  “是。”他沉沉注视着他,如此明确地说出自己的诉求。
  “那我不是负了本心?”青年过了半晌,漫不经心地笑起,同样正视着对方的眼睛,“所以,哥哥还是太贪得无厌。”
  道士面无表情,任他笑完,伸手牢牢攥住他手臂,用力到青年有些发疼。
  青年贴近道士耳侧,语气轻得像一团捉摸不透的夜雾,“哥哥看我活不长了,也许我贪得无厌一回,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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