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此刻子桑言书并没有心思理会儿他,使了眼色让他和渺渺全都出去等着。
“言书,你又骗了我一次。”叶珺澈满心的委屈,从他们在柳虞山上相遇的时候,就是被子桑言书给骗了一次,而现在又是一次。
偏偏见到他又觉得熟悉得很,就好像自己本就应该与他亲近一般。
子桑言书半垂眼眸,看不清在想些什么,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听他小声道:“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持安所言全是真的,拦着雨师降雨的是我,做了那些残暴之事的也是我,后悔认识我吗?”
叶珺澈是真的没有想到在持安口中,可以说是能够一手遮天,众神忌惮的南海龙王,竟然会小心翼翼的的和他说这些。
叶珺澈缓缓走上前,对子桑言书轻声道:“我相信言书这么做一定有言书的理由,我很庆幸能够遇到言书,我常常会做一个梦,梦中偶尔会有一个少年与我对弈,也会有一个总是写不好字的少年,可是梦境朦胧,我始终看不清梦中景象,直到遇到言书那天晚上,梦中的场景便真实了起来,而言书也处处待我不同,我想这便是我与言书的渊源。”
子桑言书明亮的目光闪烁了一瞬,便又暗了几分了,落寞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真实的我并非你看见的这个样子,你看持安,当知道我就是南海龙王时,眼中只剩下恐惧,难道你就不怕……”
叶珺澈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打断道:“言书你会吗?你会将我的脖子拧断,或者是扒皮抽筋吗?”
能够生生割一块骨头给他救人,叶珺澈料定了子桑言书一定不会如此心狠。
合意友来情不厌,知心人至话投机。
从他们在归寻下的第一局棋开始,从将装有符箓的锦囊送出去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将这个看第一眼就觉得熟悉而亲近的人当做是知己,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在外人眼中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在叶珺澈看来,他就是自己的朋友,至交,知己。
神树神庙地方不大,而且子桑言书早已经吩咐土地,让土地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神庙打扫一遍,所以神庙内除了供台上有一些灰之外,其他地方都很干净。
子桑言书随意找了一个蒲团坐了下来,向叶珺澈道:“小公子倒是很懂猜测人心,我确实不会懂小公子分毫,可是这沂城我却也不会为之降雨。”
“嗯。”叶珺澈低低的应了一声,早在子桑言书看到神树时的神情,叶珺澈就看出来神树就是子桑言书的底线,沂城百姓既然已经对神树无礼,那么子桑言书就不可能为之降雨。
他倚靠在龛台之下,就像是在依偎着神树一样。
他一定对神树很是依赖吧,叶珺澈想着心中莫名生出失落之感来。
叶珺澈走到子桑言书面前蹲下,轻声问道:“若是沂城百姓重新供奉神树,言书你会让沂城降雨吗?”
子桑言书垂眸躲开了叶珺澈的目光,他不敢去回应因为在他心中,早已经有了定论。
目光侧过一边,声音低低的说:“扶桑神树庇护世间,无论世人还是神祇都不该忘记,更不该出言不逊,既然心中没有敬畏,便别再祈求能得到庇佑,一年前沂城有人出言悔辱神树时,我便决定要让沂城大旱三年,三年时间未到,沂城不会下雨。”
“我只想,让受庇护之人,记得神树的功德,只是一个记得,就那么难吗?那么难吗……”
其中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叶珺澈失落的低下头,垂下的目光落在了子桑言书腰间挂的锦囊之上,从柳虞山上赠送锦囊之后,他便一直挂在腰间,无论换上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衣服,他都没有取下来过。
一个小小的锦囊他能如此珍重,周邑幼时被父亲抛弃落海他能出手相救,神树为世间殉身他定要世人铭记功德。
以此可见,他从来不是持安口中冷库凶残的龙王,恰恰相反,他才是极重情谊的那一个。
可是如果三年不下雨,沂城一城的百姓只怕无法存活下去。
“言书,真的定要干旱三年吗?”叶珺澈依旧不忍心。
可是得到的之后子桑言书极轻的一字:“是。”
大概是知道叶珺澈心中所想,子桑言书淡淡回道:“你想说人间一干百姓皆是无辜,只有少数几个蛮夷会出言不逊,所以不该牵连一城数万百姓受难对吗?”
叶珺澈并未做声,可是微微闪烁的眸光已经告诉了子桑言书他的想法,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见此子桑言书苦笑一声,道:“你啊,跟他是一样的,无论他付出多少,从来都没有想着要别人记得他什么,他就只想要这个天地好好的,如果让他知道我让沂城干旱三年,他一定气得不想理我,可我偏要如此,因为世人就该记得,记得他是因为这天地而殉身!”
叶珺澈只觉得那一句「你和他是一样的」非常刺耳,难道他所认为的所有的一见如故,都只是因为他和那个传说中的神君是一样的吗?
只是一瞬间的落寞,子桑言书并没有察觉到,他静静的看着蹲在眼前的叶珺澈,问着:“所以,叶小公子你会不会现在也在心中骂我?骂我连累这一城的百姓。”
他很认真的说:“我可以给你龙骨,但是无法答应你让沂城下雨,你要是想和持安一样骂我,我听着。”
第13章 十四
大概是回忆起神树,勾起了子桑言书不愿回想的过去,此时他的情绪并不平静,叶珺澈不愿再留在这个地方,让他想起那些往事,伸手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说:“既然你不愿,那便不提,言书,现在肯让我为你疗伤了吗?”
身上的伤,子桑言书早就已经不在意了,只要还能动弹,那么伤势在他身上根本就算不得伤。
若是叶珺澈不提,子桑言书大概已经不记得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了。
他抬眼凝望着叶珺澈关切的目光,最后还是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一手撑着龛台站了起来,冷漠道:“用不着麻烦,这沂城也不是我想留的地方,小公子想救沂城的百姓,而我并没有那个打算。”
“言书……”叶珺澈想要挽留,可是子桑言书的脚步没有片刻停留,直直往神庙之外走去,伸手往后面一勾,就把渺渺给拉到自己身边消失在了夜色中。
持安吓得一激灵,往身后看了一眼落寞的叶珺澈,弱弱问:“你,是不是把龙王给惹恼了?”
叶珺澈摸了摸鼻子,无奈又失落道:“大概是。”
顿时,持安只感觉背脊发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深切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还在,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小动作被发现之后,叶珺澈侧头无奈说:“就那么害怕言书吗?”
与子桑言书相处的这些天以来,叶珺澈只感觉他除了心事很多之外,并没有任何令人恐惧或者不安的地方。
“呵呵……”现在持安除了冷笑之外,多的话一句也不敢说,在龙王庙的时候他说的已经够多了,现在还在后怕当中。
刚才知道子桑言书就是南海龙王的时候,他吓得腿软,现在还没有彻底缓过来。
离开神庙之后,子桑言书没有直接离开沂城,他把渺渺留在沂城外,吩咐说:“你留在沂城,看着持安,听听他还能说出多少我没有听过的话。”
“好!”小兔子欢快的跳着,偷听这种事情它可擅长了,长长的耳朵就是用来方便偷听的。
留下渺渺之后,子桑言书直接就回到了南海珊瑚宫中。
刚刚回到南海珊瑚宫中,一个小少年立刻就跑出来,直径扑到子桑言书怀中:“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有没有给我带好玩的回来。”
子桑言书一脸阴郁将少年从怀中拉开,坐到珊瑚龙椅上,沉声问:“我一走几十年未曾回来,小十四没有什么要同本座讲讲吗?”
十四隐隐感觉到子桑言书身上的怒气,心中暗猜了一会儿,还是打算糊弄过去,故作轻松想子桑言书说:“当然有了,哥哥走的几十年发生了不少事情。”
十四笑跑到子桑言书膝下,笑嘻嘻道:“就拿最近的来说,半月前天上那些老东西,自己不敢到南海来见哥哥,就找个了一个小神官来想劝哥哥给沂城下雨,沂城的凡人惹了哥哥还想下雨,根本就是笑话,所以我就把他绑在哥哥的龙王庙了,料天上那些老家伙也不敢私下把他给放了。”
“还有呢?”子桑言书冷若冰霜的盯着十四看,显然这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他只是在等着十四自己交代。
被这个眼神盯着心理发毛,总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继续。”子桑言书冷冷的说。
他在等,等十四主动将瞒着的事情说出来,所以锐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十四的身上。
被看得心虚,十四低下了头,弱弱问着:“哥哥想听什么?”
“你叫本座什么?”
十四这才意识到,子桑言书在用本座自称,说明他这个时候一定是心中藏着怒气还未发作。
“哥……哥哥……”隐隐中,十四已经猜到子桑言书为何而怒,小心翼翼的再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