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迫着自己看进去了些。这话本写的是一心怀苍生却背负血海深仇的游侠儿报仇雪恨,驱除外辱的故事。
游侠儿身世凄凉,学武途中也不顺当,中途还被人推下万丈深渊毁了容貌。
他干脆寻了一位手艺人做了个人?皮?面?具,又服药弄坏了嗓子,以另一人的身份行走世间。
最后自然是他大仇得报,扬名立万。
明苏知道她若去睡,必是睡不着,多半还会胡思乱想,干脆便看了一夜,将这话本看完了。
而后她稍加梳洗,便去上了朝。这一日还算顺当,她心心念念要给阿宓报仇,自然不敢分神,忙于政务时,颇为专注。
可当日回府后,她又开始将皇后与阿宓联系到一起了。
她甚至将话本翻开,仔细地看人?皮?面?具是怎么做的,还有那药服下是只能将嗓子破坏吗?会不会有种药是能将嗓音变成另外一种的?
她翻了一遍,合上话本时,颇为嗤之以鼻,心道,如此荒唐之事。
不过是说书人编来有趣,引人看下去的,她竟还当了真,仔细探究起来。
真可笑。
明苏你真可笑!
她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结果第二日,她还是将话本拿出来看,这回想的却是,兴许是真的,否则说书人如何编得出来?这般离奇之事,平白编,怕是有些难。
第三日,她便想,必是真的,世间这般大,能人异士何其多,做个人?皮?面?具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四日,她翻书的手都有些哆嗦,若是阿宓带了人?皮?面?具回来,设法取代了原来的皇后,入了宫,那便能解释为何她相貌不同,声音不同,可目光却是如此相似,还有其余那样多的相似处了。
明苏知道她必是疯了,可她停不下来。哪怕只是一丁点微渺的希望,都足以使她浑身发颤。万一呢,万一真的是阿宓呢?
她克制着,不让自己显得异常,她寻了个理由入了宫,去见皇后。
皇后已选了三名美人,皆是出挑之人,眼下正吩咐人去教导规矩,又专派了三名姑姑,为她们保养身子,指点妆容。
明苏到时,皇后正忙着,她便坐在一旁看,她控制不住,只要一想皇后兴许就是阿宓,她便忍不住近乎贪婪地望着她。
皇后忙完了,歉然道:“我这边正乱着,连累公主久候了。”
明苏忙收敛了她的目光,状似随意道:“不妨事,是儿臣叨扰娘娘才是。”
郑宓便笑了笑。
这时当再说些旁的的,可明苏实在太期盼了,多等片刻都是煎熬。于是她道:“娘娘面上沾了东西。”
一面说一面探身过去,在皇后脸颊边缘抠了一下,并无异常,没有面具,她不死心又抠了一下,还是没有。
明苏急得要命,心跳快得让她两耳轰鸣,她还想再试,手却被皇后握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大家着急,但是请给她点时间摸索,一般看到两个相似的人,很难想到借尸还魂这回事的,她已经在渐渐地朝真相靠近了。
如果明苏一发现不对劲便一拍额头说,这道题我会做,是借尸还魂。
那也太假了。你们看到肯定也会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发展,不好看!
第五十章
手握住, 就不能抠了。明苏着急之下,道:“再让我摸摸。”
她不能说抠一下,否则皇后就会知道她在寻找她的面具了。
郑宓没有看过那话本, 也从未听闻人?皮?面?具这般物事, 自是猜不到明苏是在做什么, 但明苏这般行止也称得上奇怪了,她怀疑地望着她。
明苏顿时更急了,她没有强行挣脱, 而是声音和软地恳求:“再让我摸摸吧,就摸一下。”
郑宓是顶不住她这样软声软气地撒娇的, 光是听着明苏的声音, 便心软了, 她松了手,明苏得了自由, 赶紧要再试一下, 但这回她没有轻易动手, 因为方才说了就摸一下的,多了, 皇后定会生疑,她必得好生把握才行。
她仔细地端详皇后的脸颊,想着话本中的描述。
她记性极好,虽不至于过目不忘, 但也能记住个七七八八, 更何况她这几日,将提到人?皮?面?具的那几篇,看了不知多少遍, 早已牢记在心了。
面具贴着肌肤,很难察觉,但还不至于一丝破绽都无。
制作面具的匠人便说了,面具边缘细看过去,会与肌肤有极为细微的起落。
明苏睁大了眼睛找,身子前倾,越凑越近,几乎把鼻子都贴到郑宓脸上了。
使得郑宓紧张不已,手中的帕子几乎都要揪破了,心中万分期待。
她待明苏的心意如此明显,明苏再是迟钝,再不知情?事也必知晓了。她知她对她有意,却还凑得这般近,又是何故?
郑宓自以对明苏知之甚深,她自幼就不是那等会捉弄人的坏孩子,知晓她心意后。
若是无意,她该会极为留意分寸,决不许她分毫绮思才是,哪会靠得这样近。
明苏正仔细地寻找,却无分毫收获。
郑宓却已暗自猜想到明苏如此亲近,会不会是也在心中有了她。猜想一起,郑宓便忐忑透了,只盼着果真如她所想。
明苏寻了许久寻不到匠人所说的那一层起落,自觉再寻下去,皇后必会觉得奇怪的,她想着方才那两下抠的是何处,便寻了一处新的用指尖刨了一下。
仍旧是一无所获。皇后的脸自然得像是一张真脸。
明苏心下一片生凉。她怔怔地退了开去,失魂落魄的,心想,是她猜错了吗?
郑宓的面上还留着明苏指腹的温度,再观明苏,却见她既无她那般的忐忑,也无动了心的羞涩心悸,而是恍惚呆愣,仿佛怀了心事。
郑宓便明白是她想得多了,她不免有些尴尬,可更多的却是失落。若是她不曾多想,那该多好。
明苏仍旧在沉思,思索话本中可记载了除了面具与肌肤相贴的边缘有一层薄薄的起落之外,还有何破绽。
她都未发觉,这本不知哪个落魄书生胡编乱造的话本已被她奉为圭臬,深信不疑。
“可擦干净了?”皇后忽然出声。
明苏回了神,想了许久方反应过来,她方才摸皇后的脸颊是用了她脸上沾了东西的借口。
“干净了。”明苏道,说罢了,又心虚,用力点了下头,重复了一遍,“干净了。”
她答得这般确切,郑宓不知怎么,竟有些接不上话,过了半晌,方道:“多谢公主。”
明苏难受得厉害,不知是魔怔了,还是她一厢情愿地笃定,不敢去想皇后并非阿宓这个可能,她来前是坚信此番必能寻得些蛛丝马迹的。
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
她安抚着心情,安抚到勉强能开口了,方提起方才皇后所看的画像,道:“娘娘所选三人自是体态优柔,肤白貌美。但依儿臣看,缺些妩媚之姿。”
皇后自己是个温柔端庄的人,看人的眼光不免就带上自己的喜好。
明苏一说,她便听懂了,那三人,容貌固然是美,但于皇帝而言,未必能有几分吸引。
宫中自来不缺美人,皮相之美,皇帝即便还未看腻,只怕也将要腻了,未必能勾得他恋栈。
皇后叹道:“你说得有理,可惜这批美人之中,确实挑不出更出挑的了。”
美人也不是那般常见的。
殿中无外人,明苏也就直言了:“过不多久,便会有一姝色入宫,到时还请娘娘多些照拂。”
郑宓听懂了,颔首:“这是自然,为陛下择选美人,照料后宫,原就是我分内之事。”
如今宫中人多,私下里的相互更是数不胜数。越是姿色姝丽便越遭人嫉恨。
寻常大臣献上的佳人,很难见到皇帝,大多只能在行宫等待出头。
而行宫中的大多女子,多半是此生都见不到君王一面的。
故而,为能让皇帝见到那美人,她原本是打算寻个时机,安排一名权位颇高的大臣向皇帝献上此女,让她能见上皇帝一面。
可如此一来,即便这大臣与她再是疏淡,随日后争斗激烈,也必会浮上明面,到时她少不得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
而皇后不同,正如她所言,她身份不同,行事也更便利,且一来前朝后宫隔着宫墙,大臣们即便猜想,也难得实证,再来皇后关心皇帝妃妾子息是天经地义之事。
由她出面,便只需如地方官那般,将女子送入行宫,录下姓名年岁与家世,而后将册子再送入宫中,供人甄选便可。
与她就无关系了。
明苏实则很感激皇后,只她那时并无旁的心思,许诺她来日成太后,一世富贵荣华也就罢了,再多她也无能为力。
但如今不同了,她一厢情愿地认定皇后便是她的阿宓,她的心便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被人精心呵护着抱进了被窝中一般,既暖得熨帖,还十分动容。
可是皇后的人?皮?面?具为何撕不下来呢。
当真是她多疑了吗?
明苏忐忑不已,一会儿以为阿宓回来了,否则怎会如此相像,如此巧合。
一会儿又否认,若是面具哪会寻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