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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气运我一无所有 完结+番外 (明韫)


  谢容皎不语,向他长长行一个揖礼。
  原来远至北荒,天地间仍有浩然气。
  得益于剑门的两张身份度牒,两人成功以高山和江镜的名头进入玄武城,俨然是来玄武城置办商品的富家子。
  入玄武城后,谢容皎有一瞬的错位之感,仿佛他身处的不是风里都带着粗犷气息的北荒,而是跨越万里之遥,置身江南。
  说书先生的评弹声咿咿呀呀传遍大街小巷,虽至寒冬,犹有小娘子们娇声软语,衣裙鲜丽,直把冰也化个窟窿,融出春暖花开来。
  街畔两侧铺子热腾腾冒着白气,叫骂声不绝,酒楼人家高矮不一,却皆飘来勾人香气。虽无江南岸边见惯风月的柳树,却挂满高悬灯笼,形态栩栩,精细到了流苏尾巴,晚上一旦点亮,料得夜夜胜过元宵佳节。
  连扔给江景行的鲜花帕子也绝不比江南少。
  饶是玄武城主满身疑点,谢容皎仍不禁怀疑能将玄武城治理至此的人物,竟真会得谢桦相托,放任玄武城闹鬼至今日?
  江景行见着这样的成词便觉亲切,东家算命西家说书,来着玄武城没半天功夫,大半个城池的大小姑娘家全晓得城里来了个好俊的郎君算命说书完。
  看得李知玄叹为观止:“前辈是如何做到信口拈来的?”
  谢容皎淡然答他:“本行而已。”
  李知玄满脸写着疑惑:“高前辈不是剑修吗?”
  他师父曾说过,他们剑修自练剑那一刻起,等于和剑定下契约,后半辈子早早归剑的。
  江景行随口道:“什么这辈子是剑的,和剑结为道侣?我大好年华未曾婚娶下半辈子怎么就不明不白定出去了?别信口胡说坏我清白。”
  原来是李知玄不小心把后面一句一起说出了口。
  江景行一番话说得信誓旦旦铿锵有力,估摸着是人上了年纪记性不好,忘了是谁曾和谢桓掷地有声:“婚娶什么婚娶?我这辈子和剑潇潇洒洒过不好吗?人为什么要想不开作茧自缚?”
  江景行在茶馆撞上了位算命先生,同为一看命盘全靠蒙,一推卦象全靠扯的同道中人,两人分外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聊得热火朝天,就差要拜个把子昭告天下。
  那位算命先生聊得投入,刻意压低声音:“老弟你一听你口音,晓得你是外来的,一定不了解我们城中古怪之处。”
  江景行配合他做出诚心请教的好奇神情,同样压低了声音:“我来玄武城,主要是照料阿镜来进货源的,他们家有门生意在这儿,他年轻第一次来,我不放心,要帮忙照看着,也打听过一番玄武城,却没听出什么特殊的。听老兄这话,我倒像是被蒙了鼓里了。”
  “老弟是义人啊。”算命先生很受用他的配合,先赞了一句,再道,“这不怪告知老弟消息的人,实在是啊,这消息,隐秘。不是祖祖辈辈生在城里的人还不知道呢。”
  李知玄听得想打盹。
  他打心眼里钦佩起气定神闲,姿势未曾变过一丝一毫的谢容皎来。
  这种钦佩甚至比谢容皎一剑结果阴森似鬼的客栈小二时更甚。
  李知玄忍不住传音问他:“谢兄听着,不觉枯燥吗?”
  “尚可。”谢容皎想了想,传音回他:“多听几遍即可适应。”
  李知玄一点不想多听几遍。
  毕竟比起清一色的黑谢容华和吹捧自己来说有趣很多。
  谢容皎一向知足常乐。
  这时算命先生讲到紧要处:“不瞒老弟说,我们玄武成啊,许久没出过一位新的修行者了。”
  江景行吃惊道:“虽说有修行根骨之人终究稀缺,但一城不出一个修行者也——”
  太为夸张。
  “谁知道呢?这不是什么辛秘了,老弟随便打听两声就知道。辛秘啊,是我后面讲的。”算命先生捋着山羊须摇头晃脑,“要我说,里面有讲究。玄武城这块地方,尴尬。”
  “你说它是九州一角吧,它半点九州灵气没沾到,你说它隶属北荒吧,它上面也没浊气。生不了修行者,也生不了魔修。还是等玄武为封浊气殒身于此后,玄武遗骨上残存灵气形成条灵脉,城中才有修行者。”
  算命先生的两条眉毛恨不得飞舞在脸上:“但玄武遗骨中的灵气有限,没法天长地久下去,这不是近几十年来,玄武遗骨残存灵气耗尽,玄武城没出过修行者?”
  江景行心悦臣服,叹道:“懂得多还是老兄懂得多,老兄一解惑,我豁然开朗起来,老兄的造诣还是深啊。”
  算命先生乐得一眯眼:“这可不?难得碰到老弟那么投缘的人,我再说两句。”
  这莫非是线索主动送上门?
  人一段时日间的气运统共那么点,尽数用在玄武城上——
  谢容皎为江景行后面一段时间的财运真情实感担忧起来。
  后来一想,江景行好像没有过财运这玩意儿,方才释然。
  果然算命先生不辜负期望,滔滔不绝:“玄武城鬼怪动静不小,有说法说鬼怪是不得修行之人的怨气结合而成。不过大家也不太把它放在心上,反正伤不了城中之人,外乡人多是点到即止,性命无碍,能有大多事?”
  李知玄瞪大眼睛,差点连传音都忘了用:“可是谢兄,客栈小二不是说去的外乡人许多丢了命吗?”


第36章 玄武城(一)
  答案呼之欲出。
  客栈小二、算命先生中有一方说了假话。
  “为什么不能是城主府呢?”
  三人回暂住的客栈中, 当李知玄最先憋不住,谈及此事的时候,谢容皎猝不及防说了一句。
  “客栈小二和算命先生说的皆是听来传闻,也许他们以为他们说的是真的, 但在流传时难免有谬误。”
  江景行接下去:“城中灵脉衰竭,数十年未出修行者, 所有的修行者全出自城主府, 因此在玄武城,唯一能和鬼怪光明正大打交道的非城主府莫属。”
  李知玄汗毛倒竖:“所以说是城主府刻意操控舆论, 令城中鬼怪一事在外骇人听闻,在城中却无甚妨碍,只当做一桩有趣怪谈?”
  “可行。”谢容皎回忆及城中所见所闻, “城中百姓多为凡人, 玄武城地属微妙, 前后左右若不是北荒则是节度使藩镇, 皆非善地, 欲保全自身还是不出城倚靠城主府庇护为好。”
  封闭带来的是消息的不通。
  即便有一二人外出对玄武城中鬼怪一事有所耳闻,想来也只会当作愈演愈烈,被他人好生添油加醋过一番, 一笑置之。
  谢容皎最后总结:“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推论, 无证之前,不好说城主府究竟起了什么作用, 只是玄武城内的气机很古怪, 客栈小二口中鬼怪一说应是真的。”
  “看来真和四灵有关系。”李知玄回他房间后, 江景行像是自言自语,又是给谢容皎解释,“玄武城气机有人苦心遮蔽,我都没法清晰感知,阿辞你却有感觉,说不得是凤凰血的缘故。”
  早在入城之时,谢容皎体内凤凰血就有所感应,翻腾不已,不受控制地在经脉内游走乱窜。
  这反应,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的挑衅激怒了似的。
  可凤凰殒身之后,世上有什么人物能激怒凤凰血?
  “是凤凰血,我有预感,玄机在城主府。”谢容皎做了决定,也不多纠结凤凰血一事,“城主府——定是要找个机会过去一探的。”
  不管怎么说,谢桦那封信还在人家城主书房里摆着呢。
  江景行出人意料问了句:“阿辞你怕鬼吗?”
  “怕得要死。”谢容皎瞟他一眼,声音凉凉如珠玉叮咚,琴弦铮铮,“一见鬼就提不动剑,玄武城一行全指望着师父你。”
  说得好像小时候换着花样给他讲鬼故事的人不是他江景行一样。
  江景行遗憾道:“失策失策,早知我们一行里没一个能打的,我不该给你讲鬼故事的。”
  谢容皎也遗憾:“师父你早十年认识到该有多好。”
  他就不必度过担惊受怕,每每夜半醒转过来不敢睁眼,生怕入眼的是什么奇奇怪怪东西的一段时日。
  江景行忽然笑了:“阿辞你小时候怪没人气的。别家的同龄人都胡闹,恨不得把天捅出个窟窿。你倒是七情六欲不上脸,别人吃糖葫芦,你活像是庙里吃香火的神像,唯独给你讲鬼故事的时候有点活气。”
  江景行曾想过,倘若谢家起家的那位初代凤陵城主谢离不是凤凰养子,而是凤凰亲子,谢家体内流淌的是真正的凤凰血脉的话,谢容皎兴许是最像洪荒时应运而生,寿齐天地的神灵之人。
  他身上有神性。
  旁人是越长越稳重,到谢容皎这里反过来,是越长越鲜活。
  谢容皎失笑:“是这样吗?我自己不曾留意过,许是天性如此。”
  他莫名想起福来镇时与贺荃的一场谈话。
  当时他对贺荃说“你该谢的人不是我,是他。”
  是该谢江景行。
  夜色渐渐深沉下去,刮在窗户上的风一层比一层来得用力,打在窗纸上的声音像失怙小儿悲啼,又似新寡女子哀哭,俱是阴沉沉的人间惨象,直激得人一个寒颤。
  那风来得颇有种无孔不入的绵密,透过窗户纸渗进来,随着窗纸上声音愈响,室内温度也愈冷,那薄薄窗纸似是不堪其重,鼓胀得叫人心生它下一刻就会破掉,露出窗后骇人景象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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