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行喃喃道:“简直是漫天的请柬漫天的飞。”
“你还要凑这个热闹!”谢桓愤怒指他,“你是想着请柬飞得更猛烈热切一点吗?”
江景行自少年时,就对着谢桓的怒火见怪不怪,到和谢容皎在一起后,更是视作如家常便饭,吃饭喝水一般的习以为常,丝毫不为所动。
谢容皎思忖片刻道:“九州同时有那么多喜事,也算是一桩美事。”
谢桓更愤怒了。
燃烧的怒火使他重重摔了一本请柬,拿出杀手锏下了最后的通牒:“不继承家业的人没资格花钱办庆典,想办庆典,你们先把凤陵城这摊子从我手上接过去!”
正好让他放个假,以操劳半生却什么也没捞到的悲苦城主名义去虚静观借住他个十天半月。
谢桓来不及以胜利者的姿态冷笑两声,就发现谢容皎和江景行的身影飘然至门外。
“正好我们在凤陵城居住已久,阿辞,不如打点一下行装即刻出发?”
“好,等我入圣后,总是要办大典的,可与合籍并在一处。”
谢桓险些要被谢容皎这个不孝子气歪鼻子。
谢容皎却靠在江景行身上笑了出来:“师父,我觉得这样很好。”
圣境不圣境不要紧,他能在满天下的风光之下带着剑和相爱的人携手一生已是至好。
谢容华在镐京皇宫里,为着天下苍生忍气吞声捏着鼻子忍下百官,和他们一起见着这座江山或许会弯弯绕绕,却终究在前进的同时,和陆彬蔚一起泄愤大骂那群老头子。
沈溪带着书院学子,为他们的毕生心愿而骂。
方临壑剑道剑门两手抓,剑道上有进境不说,以后更是有足够名正言顺的由头管教着剑门弟子。
玉盈秋能带着她师父在时的法宗再度复兴。
李知玄养好伤,孤胆剑修本性复发,正满天下的跑,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再度遇上江景行和谢容皎两人。
而谢桓那边,那座虚静观肯为他开的门,每个月都要多上两三次。
这天下间的少年们仍满怀着他们的梦想与初心,走着他们一开始想走的路。
已经足够好。
第130章 谢桓番外(上)
谢桓头一回见到朱颜的时候,是在群芳会的大门口。
说来凑巧, 那一次的群芳会刚好有江家主办, 江景行身为主家被受赞赏厚望的年轻一辈, 原该是不可或缺, 操心着忙里忙外的。
偏偏江景行前几天又被他爹日常训得个狗血淋头, 跑来找他和那时候还不是千百楼主的千百楼主边喝酒边吐槽, 被千百楼主的妖风一煽,三人头脑一热,就二话不说跑乐游原去使劲逮着异兽欺负泻火。
后来两人才知道, 千百楼主是在更前些日子, 一个人作死往乐游原跑时被异兽伤着, 一直把这恨记在心头,蹿促着谢桓和江景行来帮忙报那一战之仇呢。
被千百楼主耽误得在群芳会迟到, 事后不免再挨他爹一顿痛批的江景行不假思索,拔出八极剑打算给千百楼主来一顿比被异兽揍得更狠的。
却被一脸陶醉不可自拔的谢桓拦住, 说算了算了, 没有千百, 也没有我的一场爱情,他还算是阴差阳错做了一件好事的。
看在兄弟我面子份上,饶过千百一回。
江景行嗤之以鼻,心想人家姑娘还真说不定就知道有你那么一号人,特别爱犯傻, 白白瞎一张好皮囊。谈哪门劳什子的爱情?
自己幻想出来的爱情吗?
对着谢桓依旧沉浸在美梦之中的眼神, 江景行有些心有不忍, 觉得谢桓也不是很容易。
于是他大发慈悲,把谢桓和千百楼主一同揍了一通,权当是把谢桓从黄粱美梦之中打醒,很有好友应尽之责的觉悟。
那时候江景行还看不到很多年后自己会心甘情愿喊谢桓一声爹,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当年谢桓流过的血,就是后来江景行流过的泪。
至于千百楼主,他的地位一直很稳,从未改变,稳稳当当垫底,安安心心在三人之中做着食物链的最底层。
正是因为千百楼主的小心眼,他们三人才会在群芳会上姗姗来迟。
那时候三人还不是或名震天下,或统领一方的圣人、凤陵城主和千百楼主。仅仅是三位家世和自身皆极为出色的少年。
足够耀眼夺目,却不是什么能左右的风云的大人物。
意味着可以放肆随心所欲,同时也意味着有太多的规矩约束不得畅所欲为。
体现为他们三人,不得不沿着壁脚,小心翼翼地偷偷摸摸进去,一边隐匿气息,一边还要探头张脑。
江景行一言难尽,觉得自己识人不清,结交的两位好友实在是很智障:“为什么我们要鬼鬼祟祟沿着墙壁摸进去?费时费力。我们不能御剑直接飞进去吗?”
这里是他家啊!
就算是进去面临的结局是下一秒被踹去跪祠堂,也应该是大摇大摆光明正大的进去啊!
所以三十年后,江景行带着谢容皎再来镐京江府旧址的时候,他确实做到了三十年前没做成的事情,大摇大摆御剑而行,光明正大,身旁甚至还陪着他所倾慕的美人。
非常风光。
可惜已经没人看到这风光,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怒斥他,把他一脚踹飞到祠堂去。
也许是该庆幸不用在阿辞身边丢这样好大一个脸的。
谢容皎没有看到走在前面的江景行无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似午夜的雾气,一不留神之间就会飘走。意味却又很复杂,百味杂陈,朦朦胧胧间什么也分辨得不清楚。
谢桓很冷静,不忘嘲讽江景行一句:“你若是自信你的八极剑劈得开江家阵法,大可一试。只怕你劈开江家阵法以后,来不及在群芳会上大放光彩,已被罚在祠堂中抄家训凄凄凉凉,连口热饭都没得吃。”
惨。
千百楼主抬手打开扇子遮住自己过分放肆的笑容,生怕做了两人言语交锋之间无辜的那条池鱼。
真是难为他一趟乐游原厮杀尽兴,之后行色匆匆赶回镐京之间,雪白扇面仍不见半分折痕,依然是描金花鸟的潇洒做派。
难怪江景行会嘲笑他不如和扇子过一辈子去。
千百楼主毫不气馁,自若反击道:“先在我和扇子过一辈子之前,你就该和你八极剑合籍了。”
后来被打脸打了一记狠的。
江景行和谢家那位世子的合籍大典帖子轰轰烈烈飞满整个九州天下时,当然不会吝啬道到不给千百楼主捎上一份。
而那会儿的千百楼主,身边依旧只有一把扇子。
千百楼主觉得自己惨不惨不晓得,反正圣人的记性好,江景行把他们三十年前的玩笑话记得清清楚楚,在春风得意时不忘本地好生嘲笑了千百楼主一番,扬眉吐气。
他们摸着摸着墙角,就看见和管事在角落里交谈着的朱颜。
那惊人的容色将周围照亮,照得不似江府花木清幽的一块僻静小角落,反像是富丽堂皇在仙境飘渺云雾之间的蓬莱神殿。
三人齐齐静默了一息。
他们正是年少好美色浮华,沉不住心思的时候,见着这样人间难有的容色,哪怕存着清清白白的心思,总是会忍不住赞叹一回的。
这一息功夫让他们听见朱颜清淡地说了一句话。
比起最好的箜篌声,更配得上“芙蓉泣露香兰笑,昆山玉碎凤凰叫。”一句。
“原来我手上这份群芳贴是假的,适才麻烦管事许久,委实抱歉。”
朱颜倒没想得很多,也不太觉得拿着一份假的群芳贴被拦在群芳会门外很丢人。
她甚至松了一口气,深觉这才是正常的。
毕竟群芳贴邀修行者,她自然是没有被邀请的资格。
朱颜乐得回家躲个清闲,不必在群芳会上绞尽脑汁做颇多无谓的应酬,这一句那一句均要思来想去个三四回。
趁这几天的时候,想来能看完好几本书。
三人挤在一处转角处,谢桓胳膊肘撞撞江景行,传音道:“你家的群芳贴,发的这么不走心?怎么这么多本,还偏偏要给那位娘子发一本假的?”
江景行对他清奇的脑回路简直是匪夷所思:“假的群芳贴又不是我家发的,否则这不是和人平白结仇吗?老头子不傻。再说我观那位娘子身上无一星半点的灵气波动,想来无法入道。群芳贴有定数,没给她发也是正常的。”
谢桓不耐烦道:“发个群芳贴,哪那么多话?你直接补发一本不好吗?”
江景行更加匪夷所思看他。
谢桓冷笑:“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这两天在乐游原上全是拿群芳贴当火折子点的火。”
若是让普天之下广大修行者看到江景行这一举动,恐怕要丢到他北周帝国有望圣境的少年天才,镐京满城少女“嫁人当嫁江景行”的光环于脑后,克制不住暴揍江景行一顿。
江景行认输。
现身是不可能现身的。
他还想着在群芳会上,风风光光拿下第一,而不是被他爹一脚踹到祠堂里去,流为千古笑谈。
江景行很有自信成圣。
成圣以后,他的少年丑事,岂不是千古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