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顾期雪一手安排的么?
他不出声,也不着急着变回人形去质问顾期雪,只安安静静的等着。
等顾期雪与花筑将话说完,等顾期雪自己将所有的真相告诉他。
总之,花筑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此人就是心思歹毒,阴险善妒,都这当头了还在试图挑拨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
言持索性闭上了眼睛,枕着顾期雪的手弯养神,只当自己是什么也听不见。
比起言持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云漾显然更激动一些。
她大睁着双眼,满眼的惊诧与不可置信。
“雪哥哥,他说的,可是真话?”
云漾自是不会去找花筑确认,只盯着顾期雪,想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是。”
云漾听见他这般回答,只是一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对不会让人听错。
“我、我想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的婚事,父皇母后被软禁,这些都是你一手安排的么?”云漾不断眨着眼睛,试图消除眼眶的酸涩感。
“是。”
“看吧,我就说你是个疯子。”花筑猛地凑近顾期雪,双手狠狠捏着他的手臂,咬着牙道:“顾期雪,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子。
当年顾期雪便为了能够压他一头,义无反顾修炼了那邪门的极寒功法,甘愿每月受寒冰疾苦,也要爬上高位。
那时他便知道,顾期雪是个疯子,且是个难以掌控的疯子。
如今看来,确实。
他无法掌控顾期雪,不止是他,这世间没人能够掌控顾期雪。
就像他一样,这些年若是没有顾期雪的刻意放纵与默认,他不会拥有曾经的那些权利,更遑论他所做的其他事情。
他贪权好色,顾期雪便顺水推舟给他权力地位,在合适的时机答应与他成亲。
太聪明了,也太蠢了。
因为他清楚知道,顾期雪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魔族,便当真值得你设这么大一个局么?”
这句话,他很早之前便想问了。
早在第一次看见顾期雪与言持同时出现在他眼前时。
他贪图顾期雪的美色,打从心底里想要将他绑在身边,即便后来顾期雪挣脱了权利的压制,成了连天道都要让三分的寒宵上仙,他也从未打消过这个念头。
所以他能看懂顾期雪看言持时的眼神,更能看出顾期雪内里到底是个怎样黑心的人。
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他可以将世间一切甚至他自己都当做棋子。
顾期雪没有回答他,只用真气将紧抓着自己手臂不放的花筑震开,随即凉凉开口:“二太子花筑,先是私自下凡作恶罔顾人命,后再以下犯上软禁天帝天后,欲图谋权篡位,你可认罪?”
花筑神色颓然,一双膝盖缓缓弯下,跪在了地上。
“我认罪。”
他其实有些乏了,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便也懒得反抗逃跑。
他的路向来走得险,一步走错,便没有转还余地。而眼前的一切,以及顾期雪的大方承认,却都在明明白白告诉他,从走第一步时,他便走错了。
第一步错了,后面的每一步,都不可能走对。
无法再往前,又退无可退,等待他的只有看不见底的深渊。
可他并不后悔,他说:“我是输了,可你也不见得就赢了。我们本质上都是相同的,我没有好下场,你也不会有!”
他眼底满是怨恨,面上却扬着笑,他轻轻说着:“顾期雪,我死后定会化作你身旁的风雨细尘看着你,我等你与我落入同等境地那天。”
顾期雪并不受他这番话的影响,只是淡淡说道:“来人,将二太子押去灭神台,即刻正法。”
他话音方落,便有天将自四面八方涌来,两名上前将他押着,其余围在四面以防他逃脱。
“原来你早便打算今日动手。”花筑留下这一句话,便跟着天将去往灭神台。
不挣扎、不逃跑也不辩解,认命地由人将他锁在灭神台上,而台下,不知何时竟早已站满了人。
他闭目上眼睛静待责罚,只当自己又聋又瞎,听不见那些人对他的怒骂声。
他并不后悔落到这般境地,他只可惜还未与顾期雪行礼成亲。
若是能沉得住气一些,再多忍片刻,他至少还扳回了一成,不至于输得这样难看。
顾期雪随后便赶来了,他并没有换下那身艳红的嫁衣,只是那只窝在他怀里的猫变回了人形,此刻正牵着他的手,与他并肩而立。
花筑心里无比嫉妒,他一直都嫉妒着这个人。
因为只有这个人才能撩动顾期雪那颗沉寂的心,也只有这个人,才能让顾期雪不惜一切代价设局为他正名。
顾期雪做那么多为的是什么,别人不知,他却清楚得很。
仙魔两族世代为敌,不可通婚,他便与天命作对,机关算尽也要改变两族敌对的宿命。
可笑的是,他这个导致事情变成如今这样的幕后推手,却不会有人觉得他有罪。相反的,所有人还都会觉得他是功臣,会更加崇敬他、爱戴他,奉他为尊。
因为是他救了天帝天后的性命,也是他将谋逆反贼逮捕归案的,而两族的和平,更是他的功劳。
只要没人能拿出铁证来证明他是这一切的推手,他便是世人心中永远不灭的神。
你看,即使到了现在,他依然能保持一个忍辱负重的受害者形象,坦然地戴着叮当作响的步摇、穿着艳红的嫁衣站在所有人面前,做那个最公正的人,给他判下灰飞烟灭的死刑。
他就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那层皮囊之下的顾期雪其实和花筑没什么不同,他们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是花筑技不如人,心不够狠,算计不过顾期雪。
算计不过,所以他是必须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棋子,而顾期雪是赢得一切的操盘者。
天雷从灭神台上降下,正正穿过他的胸膛。他听不清下面的人都在议论着什么,更无法睁眼再看顾期雪一眼,他只觉得自己全身内外都被猛兽撕扯着,他觉得很痛,可又无法将痛苦喊出来。
酷刑落在自己身上,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天雷一道接一道落下,看着他渐渐消散的身影,无人对他抱有怜悯之心。
因为他活该。
那一抹艳红的身影,还有叮叮当当的步摇声,终究成为了他永远无法触及的梦。
他将这个梦悄悄带走,同他一并化作了风雨微尘。
第58章
对于顾期雪判了花筑灰飞烟灭之刑这件事,天帝自是怒不可遏的。
顾期雪的确是他须得让上三分的人,可花筑是仙族二太子,是他这个天帝的亲生子,即便他做下了那些大逆不道之事,最终处决他的人,也不能是顾期雪。
顾期雪这么做,无疑是在落他面子,甚至是在挑战他的威严。
而对于天帝的恼怒,顾期雪亦是尽数看在眼里。他知晓天帝心中对他有一套处罚的法子,只是眼下这状况还不好向他问罪,于是,顾期雪在天帝回来的第二天夜里,便提了两壶酒,主动找上了天帝。
天帝见他提酒前来,心情也是复杂得不行。
“寒宵,你这是何意?”天帝在心里纠结了许久,还是做了那先开口的人。
顾期雪道:“找你饮酒。”
“白露峰?”
“嗯。”
对于饮酒交谈这事的流程,两人都熟,只需两壶酒与一个地点,便都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白露峰上,顾期雪与天帝同坐桂花树下,各自抱着酒壶喝了一口。
初九的月亮已经是半圆的了,霜白月辉铺洒下来,透过桂树高枝繁叶间的空隙,零碎地照在两人身上。
清秋的风有些泛凉,顾期雪觉得这风吹得他的脸好像有点冷。
抬手轻轻蹭了蹭脸颊,他侧目看向天帝,“准备给我定个什么罪?”
天帝怔了怔,随即望向那半盈的明月,长叹一声:“你觉得什么罪比较合适?”
这两日他倒是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顾期雪是仙族的脊梁,定的罪不能太大,处决的刑罚也不能太重。
可定罪太轻,又有点自损颜面的意思,但若定得太重,众仙肯定不服。
难啊!
顾期雪听他这么一问,当即笑了笑,十分从容地道:“我觉得判个三百年内不得回九重天就很合适。”
“你觉得这是处罚?”
顾期雪挑眉,“这不是么?”
“对于别人是,但对你来说算不上。”非但算不上,一定意义上来说,还是恩赐。
顾期雪有多不喜欢九重天,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三百年内不得回九重天,要真这么处罚他,他还指不定得乐成什么样。
“怎么算不上,我不是仙么?”
“……”
天帝想了想,认真严肃地说:“就算真的要判,那至多也只能判个十年。”
顾期雪蹙眉,“二百九十年行不行?”
天帝将右手伸出来,五指张开举在他面前,“十五年,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