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期雪道:“林洲。”
“什么?”言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没听错,是林洲,不过应该不是墨映说的那种情况。”
“怎么回事?”言持对林洲的印象并不深,但仅有的那一点印象,也全都是沉默寡言的。
“都是半年前的事了,林洲那次带了一身的伤回来,没过几天有个魔族的人便找来了,当时墨映以为林洲是他伤的,据墨映说,那人也承认了林洲的伤是他造成的,便与他打了一场。”
“结果如何?”
“那人与墨映的修为还是差了些,被墨映重伤,林洲因此在映日楼跪了三天三夜最后与墨映断绝了师徒关系,然后将那个人带走了。”
“你可知那个魔族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江月澜?”顾期雪想了一下,又说:“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个名字。”
“……”言持说不出话来。
江月澜……
他怎会和林洲扯上关系的?
或者,会不会只是和他重名了?
算了,即使真是他所认识的江月澜,这事本质上也与他没什么关系。
夫人已经去了那么多年,若江月澜真能因林洲而走出来,又何妨不是一件好事。
他听见“江月澜”这名字便开始走神,顾期雪自是很快发现了端倪,于是问道:“你认识他?”
言持没肯定的回答,而是道:“只是认识一个叫江月澜的,不知是不是他。”
“原来如此。”
顾期雪点点头,没再多问。
他本也不是喜欢过问别人私事的人。
两人不紧不慢进了魔界地域,令言持没想到的是,他竟在这里遇见了江月澜。
方才还在说着他的事,没多久便见到了他本人,这冲击力实在有些强。
“月澜,你这是……?”待走近了些,言持便开口询问。
江月澜并未马上回答,打量的目光落在顾期雪身上瞧了许久,才道:“我还说怎么回来几日都不见你的踪影,原是跑去仙族讨美人欢心去了。”
对于这般无伤大雅的调侃,言持并不介意,甚至点点头附和:“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去仙族讨美人欢心了,那么请问,江大少爷你不在扶摇山上待着,忽然跑回来是为何事呢?”
江月澜闻言,立时皱紧了眉头,满脸苦恼地道:“老朋友,这次你可得救救我。”
“之前我去找你帮忙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月澜默了默,无奈地解释,“那我是真的没办法啊,那颗石心与你的骨肉都粘连着,我是当真取不出来,拒绝你不是为了让你早点去寻别的法子嘛。”
“算了,本座宽宏大量,暂且原谅你了。”相识多年,言持并不会因这种事而记恨他,大度地挥挥手,又道:“所以你此番回来,是为了什么?”
江月澜道:“此事有些复杂,故事有些长,能否回去坐下来慢慢听我说?”
言持挑挑眉,面露几分嫌弃,“你就不能长话短说?”
“这不能长话短说!会说不清楚的!”
“行吧,先回去。”
回了魔宫,言持先带着顾期雪回寝殿歇息。
顾期雪腰疼,他便留在寝殿中为顾期雪揉了许久的腰,直到江月澜叫人来催了七、八次,他才依依不舍地从寝殿离开。
“说吧,到底是惹了什么样的大麻烦。”
言持与江月澜相对坐着,桌子中央只摆了一壶清茶与两个白瓷茶杯。
江月澜伸手将扣着的茶杯翻过来放在桌上,又拿起茶壶将两个杯子都注了些茶水进去,端起一杯放在言持跟前,才慢吞吞开口:“半年前我在碎叶居附近看见个人,觉得很像碎叶,便追着出去了,然后在凡间的市集上撞到了一个小孩儿……”
经由江月澜的描述,言持大概知道他到底惹了什么事,并且确定了顾期雪与墨映口中的那个魔族,就是眼前这个江月澜。
该说不说,命中注定的孽缘躲不过,还是江月澜执念太深导致的。
半年前他在市集上撞到了那个小孩儿,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随便撞到的人后来能与他有那么大的牵扯。
江月澜那日追出去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只得失望而归,却在两日后,在扶摇山的半山腰上捡到了那日撞到的小孩儿。
小孩儿身上倒是没什么伤痕,只是真气有些受损,他寻思着夜深露重的,也不能让人就躺在这里等死,便带回了碎叶居。
江月澜将他带回去不久,人便醒了,睁开眼警惕地环视了一番四周,而后用冷冰冰的语气问了他一句:“这是你家?”
“不是我家难不成是你家?”
小孩儿被噎了一下,却仍是礼貌地向他道了谢,并且飞快从他床上下来,拿起被江月澜放在桌上的剑便要离开。
江月澜随即说道:“今晚没有月亮,天太黑了,先留下住一晚吧,等天亮再走吧。”
小孩儿闻言似乎愣了愣,却很快恢复常态,掩饰一般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说了句:“有人买凶杀你,你最好小心点。”
话音落下,江月澜还没回过味来,小孩儿便已经打开了碎叶居的大门,握着剑走出去了。
小孩儿到底没能走出扶摇山,他刚离开碎叶居不久,便被十几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打斗的动静自是悉数落入了江月澜的耳中,待他赶出去,小孩儿已经负了一身的伤,而在小孩儿四周,则是躺了好几具尸体,剩下几个活的,也都被他打得只剩半条命。
见到任务目标出现,尚还活着的黑衣人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狠狠骂了一顿那小孩儿,江月澜终于是听不下去那些声音,抬手将剩下几人的命一并送下了黄泉。
他原本是想带小孩儿去找大夫的,可他的手伸出去,便被躲开了。
“你小心些吧,我走了。”
小孩儿只留了这么一句话,便祭出飞剑逃了。
许是心里对这小孩儿有愧,他没回去,而是循着对方的踪迹追了过去。
但会追到忘仙山,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在山脚下彳亍许久,最终还是放不下心,踏上了上山的路。
上山的路倒是畅通无阻,只是到了山林深处,便有了围墙与大门,将山体环围着,门前有不少仙门弟子看守着。
也不知他是运气好还是不好,本来只是打算问问这些弟子,那小孩儿的情况如何,却在走近那扇大门时,从里头走出来一名修为极高的男人。
经过一番艰难的沟通交流,江月澜才知,此人是小孩儿的师尊,也是仙族那位德高望重的墨映上仙。
江月澜活了这么些年,也没听谁说过这位仙族上仙是个不讲道理的主,听了半截的话就开跑便算了,还非要跟他打一架。
他被这位上仙打成重伤关押起来,那小孩儿也不知哪里听来了风声,竟去为他求了师尊许久,他师尊不应,他便顶着一身的伤在他师尊的寝居外头跪了两天两夜。
最后的结果自然不好,他虽是被放出来了,那小孩儿却是与师尊断绝了师徒关系。
于是两个深受重伤的人,便互相搀扶着下了忘仙山。
江月澜有自己的家,倒是无所谓,费些劲回去便是,但忘仙山便是小孩儿的家,他与墨映上仙断绝了关系,便无家可归了。
于是,在良心的谴责下,原本打算丢下小孩儿不管的江月澜,还是将他带回了自己的碎叶居。
“所以你与林洲便在碎叶居同住了半年?”言持听完以后,发出了首个疑问。
“嗯。”江月澜点头回应。
“然后因为一起住得久了,他又对你生了情愫?”
“是这样。”
“这就是你称呼一个二十二岁的男人为小孩儿的理由吗?”
“对……不对!”江月澜一脸“你指定有毛病”的表情看他,“怎么称呼他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言持道:“不太有。”
“那你说这个干嘛?”
“随口一提,主要是想告诉你,他不是个小孩儿了,按照凡人的婚嫁习俗,林洲这年纪都可以是个四五岁孩子的爹了。”
“……”
他不说话,言持便接着道:“那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将林洲一个人留在扶摇山上?”
“嗯。”
“你难道对他真没半点意思吗?”
“真没。”江月澜叹气,“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来找你帮忙的。”
言持好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我还能给他一枚忘情药叫他忘了你不成。”
“倒也不是不可以。”
言持摇摇头,“即使是用了忘情药,他该记起的时候终究会记起来。若不喜欢,便与他明说了吧,反正他如今身体也好好的,现在叫他走,他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你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你说得在理,可是……”
“可是什么?你舍不得?”
“不是。”
“那是什么?你可想清楚了,有人买凶杀你,若对方当真对你恨之入骨,可不会只买一次凶,你就这样将林洲留在扶摇山,他若是死心眼非要等你回去,可是容易出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