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顾期雪坚持要留下来,不论他愿不愿意,或许最终结果都由不得他。
他只是在等,等一个不需要他插手就能解决的办法,当然,更大的几率是在等顾期雪亲自开口让他出手。
他的确自私,可他魔族之人,哪个不自私。
他们没有大义之心,只有满心私欲。而他的私欲,不过是想多与顾期雪一起度过些时日。
至于身份是否会暴露,什么时候会暴露,他早就想过无数遍了,心里也早就有些准备。现在只是固执地想与顾期雪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
他清楚自己多贪婪,但只要是顾期雪亲口对他提出的要求,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去做。
只要云漾能够说服顾期雪。
但他心里同时期盼着,期盼着顾期雪不要被云漾说服。
在天下苍生面前,他总有巨大的危机感。
他不怕旁人对顾期雪的觊觎,却害怕自己在顾期雪的心中比不过这天下苍生。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使人头秃qwq
第39章
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来什么。
那日云漾与言持谈不拢之后,倒是没去寻顾期雪说这事。她虽是知晓言持的身份,可顾期雪并不清楚她已经知道了。
况且,她也的确不愿意让顾期雪为难。
不过云漾不与他说,不代表顾期雪自己便没想过。
他承认自己也有私欲,他总归是希望能与言持长相厮守的。可这些日子,余州城中越发涌入得多的魔族,却让他半点心也放不来。
眼见着城中魔族越来越多,顾期雪却一直不敢与言持提起此事,可言持不是瞎子,他能看见顾期雪的犹豫纠结。
两人便在猜测中明着拖延时间,一直拖到余州城再度发生命案之时。
然而,这一次的命案却并非单一的死了某一户的某一人,而是魔族与怨鬼的大规模屠戮。
寂静的夜色下,只有断断续续几声喊,多的是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丢了性命的人。
妖魔鬼怪害人时,总是难以隐藏自身的煞气,且他们的动作极大,也似乎没打算要隐瞒世人,言持几人倒是察觉得很快。
城中四处见血,几人忙活许久,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想要救下这些凡人,却一个都救不了。
对方人手多、动作快,且这漆黑的夜色又是他们的天然庇护伞,想要捉拿这些怨鬼魔族实在困难。
时间一点点往后推移,整个余州城中兜满了难闻的血腥气。
云漾实在忍受不了,冲着言持大喊道:“言晚秋!现下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你这魔尊当真不管?”
虽说在旁的几人都对言持的身份心知肚明,可这样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直言道出,还是第一次。
云漾也是当真急昏了头。
她此话一出,顾期雪的面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小漾,你……”顾期雪有些忧心,他并不知道云漾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言持这一层身份的。
云漾道:“雪哥哥自可放心,言晚秋的身份,我从未告给旁人知晓,至于我是如何知道的,之后解决了此地这事以后,我会向你解释的。”
话已至此,他并不能继续说什么,只能暗暗咽下自己的一切不好的情绪,转而将目光落在言持身上。
言持此时也正好瞧着他的,两人四目相对,却是一个都不开口说话。
言持在等他说话。
于言持来说,苍生如何从来都与他无关,他无心去做三界霸主,并非是因为他心存良善,不愿意引发战争。他只是懒得装这份野心拖累自己。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言持还是先开了口。
“顾期雪,你说呢?”
顾期雪自是明白言持一旦插手此事,他们的立场便只能站在对立面上,心下也有所犹豫。
他抿唇盯着言持,半晌,却只装傻似的道:“你与云漾,究竟有什么事情隐瞒于我?”
言持忽然笑了,“总之是不会害你的事,她会解释的。”
“那你呢。”顾期雪忙问道。
“我……”言持抬手将他脸颊旁的几缕发丝往耳边顺了顺,说道:“我等她给你解释了。”
顾期雪听着他说话,双手不由交握在一起,紧紧的,微微有些发颤。
说不出口。
他不想与言持为敌,以前不想,现在更加不想。
他本以为,仙魔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可眼前满城的魔将却明明白白告诉他,那只是他的妄想。
即使言持是魔尊,他也不能绝对压制住魔族旁人的野心。譬如明檀。
明檀的野心,或许只有言持不知。
顾期雪终究没有将请求的话说出口,他也曾是凭一己之力将局势扭转的人,眼下这情况并不算特别糟糕,即便不用言持插手,也可以挽救。
他知道自己自私,可情爱之事本就自私。
他是爱众生,可他也不过芸芸众生里的其中之一,天道不曾剥夺他的七情六欲,那他就有爱人的权利,更有留住所爱之人的权利。
漫长的夜在顾期雪的无尽犹豫中终于被一抹晨光撕开,天色渐渐亮了,乌云却始终散不开。
这座城,并没有因为天亮而变得太平。
城中人心惶惶,顾期雪只能拖着疲乏的身体去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云漾忧心着,跟在他身后,想劝他歇息一会儿,但他并不听劝。
言持并没有与他一起,其实顾期雪也没注意到言持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只是他问起的时候,云漾与潜渊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言持呢?”
云漾顿了顿,“不知道,兴许是又去哪里找他的鬼妹妹了。”
顾期雪并未与她争辩,反是看向了潜渊,“人呢?”
潜渊也无意隐瞒,直言道:“走了。”
“走哪儿去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早已知道,可就是固执地不愿相信。
早该魂飞魄散的魔尊非但没死,还换舍重生,长期潜在正道仙门之中,若言持坦白了身份,仙魔两族免不了会产生更严重的猜疑,彼时,只要稍有一点不对便会再一次引发两族战争。
毕竟没人会觉得一个魔族待在仙门中,会是单纯不带目的的。
气氛一度沉默,这个众人皆知答案的问题也终究没有人回答。
言持离开之后不过半日,余州城内的魔将便迅速撤离,而那些怨鬼,在白昼也不会出现。
顾期雪被云漾与潜渊带回了客栈,却是坐下便再也没动过。
眼前是一盏没有点燃的煤油灯,他便盯着灯盘中的灯油入了神。
他知道这是言持在帮他,他也知道,往后再想与言持相见就困难了。
顾期雪有些缓不过神来,成仙近万年,他遇见的大风大浪数不清,可余州城这件事,却是处理得最糟糕的一件。
结局本不该如此。
他也有些理不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顾期雪在桌前一直坐到傍晚,云漾实在看不下去,端了一碗粥进来。
“雪哥哥,你一天没进食了,吃些吧。”进不进食对于仙族而言并不重要,可云漾实在看不惯他这般模样。
顾期雪闻声,总算是低头看了一眼桌上多出来的那碗粥,轻声道:“端走吧。”
“雪哥哥!”云漾憋了一日,也是一肚子不满,“你做什么要这副模样,言晚秋只是回他该回的地方了,又不是死了!”
顾期雪并未怪她口不择言,只轻轻道:“小漾,我只是想不通。”
“有什么想不通的。”云漾微微蹙眉,显然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期雪道:“说说吧,你是如何知道言持的身份的。”
云漾愣了愣,随即便调整好了表情说道:“见他第一面时,便知道了。”
“那你是谁?”顾期雪的表情并无明显变化,心下却多了几分警惕。
“云漾啊。”
“只是云漾?”能在见言持第一面时就发现他的身份,顾期雪自己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修为并不十分高的云漾。
“反正迟早要告诉你的,那我也不瞒你了。”云漾正色道:“我本是神女栖羽身旁的侍者,神女在陨落前以心头血点化了伏魔杖,而你便是伏魔杖的器灵,但因为一次意外,神女不慎将你留在了凡间,离开本体的器灵活不了多久,你为了活命便钻入了孕妇腹中,寄居在了那胎儿体内。我当年奉命寻你,却始终寻不着,那时又恰是魔龙作乱之时,神族迅速衰败,神女也为了镇压魔龙陨落,我附身在那天生痴傻的仙族小公主身上躲过一劫,待天下安定之后又继续寻你。”
顾期雪听了云漾这番话之后无比平静,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提起自己的身世。从记事起,他便是一个人,无父无母,也没有朋友。他以为自己一生,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谁。可云漾说了。
听起来很离奇,却又十分合理。
神器不会轻易认主,伏魔杖却那样轻易成了他的本命法器。
“那你本来的名字,叫什么?”
云漾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对着他茫然地眨眨眼,“忘了,太久了,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大家都叫我云漾,你就当我是云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