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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阳峰是玄阳剑宗的主峰,这里的布置比栖雪峰大气宽阔许多,人气儿也足得多。
背他过来的是少女是主峰的小师妹,也就是谢雪楼、易澜他们的师侄辈,这样的辈分在玄阳宗已经算高高在上了,故此回来时他们收获了不少人的目光。
“李师妹虞师妹,这么大的雪还出去玩儿,小心老程骂你们啊。”温柔的声音引起了君晏山的注意,他抬眼看了看,发现是个老熟人。
“温师姐!”虞清清欢快的喊了一声,拉着身边的李阳明便蹦了过去,“温师姐,你方便再做几个糖人吗?其他动物形状的。”
“啊?好。”温蓉楞了一下,随后看见虞清清背上正探头的君晏山,了然的笑了笑,答应了下来。
真的是温蓉,竟然变化这么大的吗?
她们口中的老程应该是程挚,也是谢雪楼那一辈的弟子,是当初除了谢雪楼,古阳最中意的亲传弟子,玄阳剑宗很大程度是要交给他的,现在看来,他也确实是背起了这个重任。
温蓉是程挚的远房表妹,痴恋表哥同门师弟的那一种……
当年的温蓉傲慢又自负,第一次见他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饭桌上敬了他三碗灵酒,害他醉了个三天三夜。
说起来,当初他和谢雪楼明明是那么单纯的兄弟情,那温蓉干嘛那么针对他啊?
想到这里,君晏山愣了一下,恍惚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其实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他竟然默认了他现在和谢雪楼的关系不再是‘单纯的兄弟情’了,只不过他暂时还没想清楚,便被甜甜的麦芽香气勾走了魂儿。
哪怕过去了那么多年,他依然还是个能被一根儿糖人骗到的小孩儿。
君晏山拿到了心心念念的老虎糖人,选择与回忆握手言和,顺便感叹一翻,时间真是把杀猪刀,温蓉那么泼辣的性子,现在竟然给他做糖人儿!
诡异的还有点得意是怎么回事……
三个女人撑着脑袋在君晏山对面看他一小口一小口的舔糖人,表情愈发迷幻。
虞清清:“幼崽什么的,真的太可爱了。”
李阳明:“是啊,感觉像在骗我生小孩……”
温蓉:“一个人是生不出小孩的,你们呀,还是想想找个对象吧。”
虞清清和李阳明:“……”
“我们原本就是想去找对象,结果对象的私生子太可爱了,就……”
温蓉一脸迷惑:“嗯?私生子?谁的?”
“就是那个……”
“我的。”虞清清话还没出口,一道冷淡的能把人冻伤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君晏山还在舔他的糖人,突然便感觉一只大手盖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他不满的抬头,对上谢雪楼的目光:“什么就你的?胡说八道也不害臊。”
想就此做爸占我便宜?想得到美。
小孩儿声音细细的,说话就像在‘哼唧’着撒娇,谢雪楼突然间便笑了,满室冰雪消融,“我是指,人是我的。”
温蓉最先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人,一个一脸傲娇,一个满眼宠溺,那种旁人插不进的氛围,萦绕在他们周边……这种感觉,熟悉得让温蓉恍惚。
“谢……师叔。”温蓉喊了他一声,便见谢雪楼冷了脸,看向她,生疏又冰冷的朝她点了点头,随后便弯腰小心的把那孩子抱了起来,准备要走。
果然啊,还是这样。
所谓什么变得温柔了,都永远不可能是对她的。
“师叔!”温蓉咬了咬牙,还是再次开了口,“再过两天便是除夕了,主峰弟子都走了一些,想必栖雪峰更冷清吧,师叔不如,就在主峰留些日子?”
其实内门弟子们有不少已经没什么亲人在世上了,就如君晏山师父所说那样,修仙一途始终是孤独的,但玄阳主峰却不同,主峰这边天赋高的弟子多,修炼得快的也多,凡人羁绊也或多或少还有点儿,另一种则是整个家族都是修仙世家,用家族资源堆砌上来的修为,既然是修仙世家,那他们的亲人不管修为高低,多少还是都在世的,于是每年到了过年的时候,玄阳主峰变成了整个宗门里倒数第二冷清的地方。
倒数第一的名头则常年属于栖雪峰。
谢雪楼的步子顿了顿,最后还是在温蓉满含期待的目光中,说了一句‘不用’。
趴在谢雪楼肩上君晏山吃掉手里最后一口糖,黏糊糊的小手悄悄的往谢雪楼肩膀上揩,在场三个女人一直注意着两人,自然也把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欸你这熊孩子干啥呢!”虞清清率先沉不住气开了口。
谢雪楼侧脸看了看,便见小孩儿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这表情他还是熟悉的,一般他做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恶作剧,便会给他摆这么个脸。
“谢师叔……”虞清清有些紧张,谢雪楼的洁癖可是跟他的性向一样出名的。
没想到谢雪楼并没有发作,甚至没有理会她们。
……
君晏山出门儿吃了两个糖人儿,又回了栖雪峰,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天上的雪都没停。
栖雪峰确实冷清得不行,本来就只有几个洒扫弟子,这临近年关后,更是没人了。
谢雪楼把君晏山抱回了院子,然后端了热水出来,用丝绢细细的给他擦干净了小脸和手。
君晏山感到有些别扭,“我不是真的小孩子。”
所以大可不必照顾得这么无微不至。
谢雪楼低垂的眼睑抬都没抬一下,“嗯,把糖渍擦在我身上的行为不算幼稚。”
“……”
“阿晏会觉得这里冷清吗?”谢雪楼突然便转变了话题。
君晏山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想的却是,该觉得冷清的不该是你吗?
谢雪楼天赋高,也是修真大家出来的弟子,他族氏庞大,又是嫡系,父母修为都不弱,为什么……不回去呢?
“要是觉得太冷清,我们去玄阳峰,或者回雾山都行,阿晏你觉得呢?”谢雪楼见他久久不说话,开始提议。
君晏山能从他的语调里,听出他的开心,“回雾山?”
怎么他用‘回’这个字?
谢雪楼却以为他是做了选择,“唔,回雾山也行,就是连沁法师依然行踪不明,你那些兄弟们怕是不太待见我。”
君晏山愣了愣,“为什么?”
谢雪楼起身,把手绢拧干挂起来,动作和语调都是无所谓的轻松,“我太烦了吧……有那么几年,我老去雾山转悠,惹他们嫌了。”
“怎么可能!那帮狗腿子,还能嫌弃渡劫期的大能?谁给他们的胆儿。”君晏山不信。
谢雪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凝神期。”
“……?”
君晏山突然想起在宗门里听过的那些传闻,不可置信,“你真的自废了修为?你图啥啊?”
“阿晏。”谢雪楼走到君晏山面前,蹲下身,目光与他齐平后,便十分郑重的开了口,“我们错过了十年的时光,这十年的空缺,都愿意一一为你讲述,但是同样的,你心里的秘密,可以告诉我吗?”
君晏山往后仰头,大大的眼睛快速的眨巴了两下,手指又不由自主的递到了嘴边。
谢雪楼把他的手拉了下来,轻轻叹息一声,“不逼你,你先好好想想。实在不想说……我也可以继续等。”
他还是不敢逼得太紧,哪怕已经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知道阿晏心里可以极其没有安全感,他还是不敢,不经他允许,就往他的内心世界迈进。
“休息吧。”
第二天是除夕前夕。
君晏山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以差点啃秃自己的指甲为代价,终于决定跟谢雪楼来一场坦白局。
谢雪楼的心思,太明显了,君晏山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只是目前来说,他真的给不出答案,他不知道自己对谢雪楼算怎样的心思,但他知道,对于当初那场没有回应的等待,他一直耿耿于怀,甚至连冲动渡劫,也是因为那件事……那已经成了他上一世的心结,不解开这个心结,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谢雪楼。
君晏山一早就爬了起来,目标明确的去找谢雪楼约坦白局,结果他在栖雪峰上找了一整圈儿,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心情难免有些郁闷。
想叠个传音蝶问问,结果想起自己没有修为不说,还想起自己给谢雪楼叠过一千多只传音蝶,他一只!都没回!
君晏山最后坐在山门的石梯边生起闷气来,随后又想,现在这个身体灵根驳杂,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再到渡劫期都难说,坦白局完了他们还是差得太远,他永远也追不上谢雪楼的脚步了,在不在一起都没意义。
贼气!
谢雪楼不知道他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自从君晏山跟他回来栖雪峰那天起,他就一直处于一种,很梦幻的状态里,他什么也不想考虑,甚至没有去思考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十年妄念,怎样荒唐又离奇的想法他没有过,他早就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还是正常的人罢了。
所有的重逢都是真的,都是要紧紧抓住的机会,他不想……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