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中静默许久,琅月翻身从冰床上坐起来,对着黑暗中道:“去吧。”
阴影中响起一个年轻死板的声音,带着几分僵硬:“是。”带着轮椅碾过地板的声音慢慢远去。
第82章 倒错
有桃花瓣从窗外飘进来, 落在书上,浅浅的盖住了几个文字。
孟云池拂开花瓣,将其捻到床下去, 不久后到桃林里去野的冬飞长嘤一声, 开始高一下低一下的叫起来, 叫声十?分扰人。
闵行远睡眠浅, 被吵醒睁眼后瞧了瞧身边的人还在, 揉着眼睛道:“冬飞又怎么了?”
“不知道,”孟云池将他垂到额前的长发别到耳后,“要不是掉进坑里跳不出来, 就是爬到树上不敢下来。”
毕竟冬飞最近体重超标得厉害。
闵行远笑了笑, 视线游移到窗外, 半响又收回来,“去看看么?”
“唔……”孟云池俯身亲吻他的唇角,“没事,如果叫得久了没人去理它, 它会?自己尝试着去自力更生的……”
两唇相贴,轻柔辗转, 孟云池将长被一掀, 张开的素色锦被纷纷落下,完完整整的将两人身形盖在里面,许久后锦被终于被掀开,二人的唇皆被对方咬得通红, 孟云池用指腹揉开闵行远血红色的下唇,俯身摸了摸他满头散乱的头发,轻声叮嘱:“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冬飞, 马上回来。”
闵行远身子往后靠了靠,将磕在后腰处的书卷拿开,支颐眯眼笑道:“快点儿回来哦。”
孟云池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出门去找那仍在桃林里扯着嗓子不断叫唤的冬飞。
林子很大,待出门去才发现冬飞的声音不知从何而辨,他扶额,凝神细听起来,分辨出叫声来自西边,于是抬脚往西边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起来,不由暗觉这路似乎有点远了些?,然而那狐狸叫声愈发接近,孟云池加快几步,转角间蓦然瞧见个被绑在树上的身影。
冬飞被绑缚四肢倒着吊在桃树上,甫一见他便嘤嘤大叫起来,满脸急色。
孟云池心下有了判断,一指削出一记灵刃,断了那绑住冬飞的绳子,五指一抓便将它提着后颈拎起来,足下发力一跃而出,赶回魔宫去。
冬飞就这么被提着,脸上神色忽然一变,身形变幻起来,眼眶赤红獠牙愈发尖长,在一片漫出的黑雾中变作了个长颈细足狰狞可怖的妖兽模样,转头张嘴咬向孟云池。
这不是冬飞。
孟云池反应极快,反手?将他扔开,右手中剑光一现,径直将那还欲扑上来的妖兽斩为两半,倒地抽搐不止。
他抬起左手看了看,只见拎过假冬飞的那只手指尖被一团黑雾缭绕,不一会?儿就慢慢现出一条模样奇异的花纹,以极慢的速度在向手?掌攀附蔓延开来。
他皱了皱眉,施术身行,缩地成寸回到魔宫,只见那原本躺在寝宫床上的人没了踪影,浅色锦被上面晕了一团深色的血迹,还是温热的。
孟云池顿时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下来,瞥见桌上多出的一封邀请函。
落款天品阁。
封诀。
闵行远双手?被绑缚着半吊起来,垂着头无声无息,濡湿的裤腿将脚下洇出一团血迹。
生产之日将近,行动受阻,哪怕有一身通天修为也被这样一个肚子连累,绕是他早已察觉到了有人背后偷袭,奈何笨重的身体反应不过来。
封诀瞧见汇聚在他脚下的血似乎有越来越多的倾向,摸摸下巴道:“我该不该给你喂些?丹药呢,要是你中途死了可怎么办。”
闵行远许久没有动静,半响后微微抬起眼睛,有些?吃力的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
封诀估摸着他是没力气说话了,想了片刻,还是从袖中拿出一粒止血丹药,用手掐着他的下巴半强硬的将丹药塞了进去,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
封诀扼腕起来。
他过于忌惮闵行远,那一下可谓是下了不轻的手?,只是没想到对方即将临盆了根本无法反击,这一下反而要去了这人半条命,也不知能不能撑到孟云池前来。
出了这么多血,不知道那腹中的孩子能不能保住。
封诀挠挠头,“真是对不住啊孟先生,”他自言自语:“我也不是故意的。”
一团黑雾从空中忽现,琅月的身影从那里面走出来,轻轻落地:“故意什么?”他道:“你给他喂了丹药么?”
封诀甫一见他,神色间有几分僵硬:“……没什么。”
琅月绕着闵行远踱步一圈,指了指地上那滩血迹:“这么惨烈啊。”
封诀沉默下来:“嗯。”
琅月却轻轻笑起来,“这样更好,我不信他瞧见这番景象还能绷得住。”
闵行远的眼睛慢慢阖上了,约摸是不想听到他们说话?,也可能是完全没了力气。
眼见被吊起来的人气息渐弱,那紧闭的大门终于被人一剑破开,孟云池执剑站在门口,长发翻飞,抬目望向他们。
“主上,”琅月笑吟吟道:“您终于来了,”他目光下移,轻叹:“怎的不带同尘剑来呢。”
毕竟同尘便是专门用来对付地鬼的。
闵行远听闻动静,手?指细微的颤了颤,嘴唇微动。
孟云池不同他说一句话,抬剑便攻身上来,眼见长剑带着狠绝的力道挥向琅月的颈项,却在途中被人硬生生提剑挡了下来。
封诀手?下用力,将他的剑弹开来去,一击迎上。二者瞬间交锋,顿时尘烟四起,身形快到连琅月也无法看清。
琅月抚掌而笑,“主上感觉如何,这人可是我特意培养出来的,莫说那成华宗雲骅剑尊,就算是现在那满身暗创的奉溪老贼也不一定能敌得过。”
“照影门原是我曾经创立的门派,本是收留些?与地鬼体质兼容的孩子以作他用,不想这种小门小派籍籍无名至今却终是被卷进宗派斗争之?中覆灭了,剩下这么个双腿残疾的废苗子。”他似乎有些?愉悦,声音不停:“哪曾想这孩子体质却是绝佳,能与那么多地鬼炼合成一体,叫我惊喜不已。”
他话?音刚落,封诀手?中黑气大盛,蔓延着附着在剑身上,带着股阴郁寒凉之?气,每一剑都威势叠加,剑鸣中藏着万千鬼啸,竟隐隐有几分同尘的影子。
两剑相交,铿锵一声历响,原本因二人交锋而层层厚积的灵压忽的一轻,孟云池手?中剑竟在对方剑下断作了两截。
孟云池顺势使出早已蓄积在另一只手中的暴击,拉开两人距离,望着封诀道:“你就心甘情愿这么被他利用?”
“甘愿又如何,不甘愿又如何,”封诀道:“先生可还记得,我曾说过我开天品阁的目的。”
“照影门收留被遗弃的孤童,虽然目的不纯,但至少给了我们一个安身之所。里面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家人亲友,”他慢慢道:“但只因我们弱小,就这样被吞没在名为宗派斗争的洪流之?下,剩下我一人独活于世间。”
“我没有宏图大志,此行不想改变什么,我只想要我的亲友家人。”
他看了看一旁的琅月,继续说:“而他说过,他可以复活照影门中死去的人。”
孟云池皱眉:“你被骗了。”
“无论他骗与不骗,我都只有这么一条路可选择,毕竟我能从轮椅上站起来,也不过是因为他,”封诀望着他,忽然道:“孟先生,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那死去的朋友,生得与你有三分像,虽然不及先生天人之?姿瑰丽无双,”他慢条斯理的抬剑指向孟云池:“所以我这样用剑尖对着你,总会有点愧疚的。”
虽说这点愧疚不足以让他停下自己手?中的剑。
他手?下汇聚万千雷霆之?势,毫不犹豫的抬起剑来狠狠朝孟云池劈过去,避无可避。
长剑刺入皮肉的声音乍然响起。
封诀愕然回首,只瞧见那原本被半吊起来奄奄一息的闵行远手?中执着同尘剑,而剑的另一端,已然没入琅月胸口里。
他面色漠然,身形渐渐被一股漫起的黑雾掩盖,不一会?儿黑雾散去,闵行远变作了孟云池,那地上的一滩血迹不过是他割破自己大腿流出的血,竟就这么将他们瞒过去了。
“你是孟云池!”封诀猝然回首去看身后的孟云池:“那你又是——”谁字还未说出口,他只觉右臂剧痛,执剑的右手被人以指作剑整只削了下来,落在地上抽搐不止。
‘孟云池’五指一拢扼住了他的喉咙,面容身形慢慢幻化,一双琥珀色的竖瞳由上而下的俯视他,声音森寒:“你看我是谁。”
封诀艰难发声:“闵……行远……你——”
他视线下移,却见闵行远腹部平坦,腰带紧束,哪还有半分隆起。
“你们——”
闵行远五指用力,下一刻就要扭断他的颈骨,却听琅月忽然叫了一句:“且慢。”
孟云池眉头一皱,将同尘往他胸口中又送了几分,琅月咳出一口血,忽然笑了,朝闵行远道:“阁下还望手?下留情啊,毕竟你师尊的命,现在还握在我手?里。”
闵行远手?下力道蓦地松了一松,抬头看向两人:“什么——”
“莫听他胡言乱语,”孟云池手?下将长剑一贯,穿透琅月的胸口带出一连串血花,“别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