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的手按住那个最脆弱的地方,轻轻地用力……
在他的手下意识地用了一分力气的时候,他便像触电一般猛的弹射而开,不敢再去看躺在床上的人。
他居然、他居然想要做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仝阳任劳任怨地陪着他,大老远地赶过来,为他尽心尽力,做尽了所有能做到的事。而他刚刚居然想要杀了他?
不,重点不是这个,他惊惶地捂住自己的嘴,心中惊涛骇浪、波涛汹涌,他刚刚是那么轻易又那么自然地想到了杀人这一点。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现在是法治社会,任何一个受过教育的公民都知道杀人是犯法,哪怕在解放前,再没有文化的平头百姓都该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杀人是犯法的。
可他刚刚却在仅仅有一个会被对方言弃的可能时,就那么自然地想到要杀死对方来换取自己不暴露的机会。
人性之自私,让他自己都为之错愕。
或许小闫云书之死真的与他有关。
他后退几步,不敢再待在这个屋子里,便跑出去了。
他向外面走着没有目的,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只能呆呆的站在院子里,看着外面的天,看着旁边的树,看着树上的鸟。
他想着自己该算是谁呢,他又算什么呢?他是这么一个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不知道自己真实姓名的人顶替了别人的名字,生活了那么多年,过了那么久,不敢看身份证,小心翼翼的蒙蔽着自己,刻意让自己不去想。
这样的生活真的有意义吗?这样的作为“闫云书”的生活,真的是他心里所想要的吗?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想要最后确认一遍。
现在这个时候母亲应该已经起了,从他记事以来,就知道母亲每天早上都会在5点多的时候起床锻炼身体,晨练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电话那头“嘟嘟”的响了两声,通了。
“喂?小云儿,你有事吗?”
“妈。”闫云舒嘴唇颤抖,声音哽咽,喊了一句,尽管他有时看不惯母亲的做派,也不耐烦其唠叨,有时他甚至会对对方产生些许厌恶,可一等他有了麻烦,遇到什么拿不准的问题,他第一反应还是去寻找母亲。
或许他潜意识里知道母亲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依靠,无论是谁都有可能离开他,只有他的母亲不会。
“小云儿,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出啥事儿了,快告诉妈,妈替你解决!”闫母一听儿子的声音不对,有些着急,担忧地连声问道,“哎哟,你快说呀,你可急死我了,小祖宗!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好给你解决啊!”
“我想起来以前的事儿了,”闫云舒沉默了一阵子,舒缓了下自己的心绪,说道,“妈,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他的语气郑重严肃,像是真有什么大事无法决定,有什么要命的事儿没办法面对,只能来问他依赖的妈妈。
闫母听着他这话,心不由得软和下去了,声音柔和,缓声道:“说吧,啥事儿啊,不怕,妈在这呢。”
“我想问,我小时候,是不是改了名字?”闫云舒问,他声线颤抖,早有准备,但还是想听母亲亲口说一句。
他亲手给枪上了膛,只等自己的母亲把那一颗子弹送进心脏。
“你问这个干嘛?”闫母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反问道,“你不是已经想起来以前的事儿了吗?怎么还来问我?”
“我就想听你说说是不是真的,我以前是不是叫闫云端?”他问。
闫母那头沉默着,没回话,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妈,我以前改过名字,是不是?就在我上五年级的那一年。”他说。
“对。”闫母说。
闫云舒只觉得头脑“轰”地一声响,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炸裂的疼痛感瞬间爆发了,他强忍着不适和母亲说了再见,便不顾对方的问话,急急忙忙把电话挂掉了。
头疼,头疼得厉害,让他几乎受不了,马上就要捂着脑袋,栽倒在地上。
在那剧烈的痛感席卷他的头部时,他的眼前闪过一幅又一幅画面,那些画面模糊携带着的声音却清楚无比,清清楚楚地让他辨认出是谁在说话,哪个声音属于哪个角色。
“儿啊,你喝下这玩意儿就什么都好了,妈会替你摆平一切。”
“你这个野种,婊.子养的东西,快给我滚!”
“你为什么就能有那么好的父母,你为什么偏偏要搅和到我们家所有人都不安宁?!我恨你!你去死吧!”
“闫云端,等等我,你别走……”
声音越来越大,交杂在一起,最终化成一股尖锐的耳鸣,像一把尖锥一样狠狠地扎进他的耳膜中,霍霍地磨着他的神经。
“啊……”
他痛苦地呻.吟出声,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为什么都来缠着我?这样的生活赶快结束吧,我什么都不要了。
他这样想着,模模糊糊,陷入了黑暗之中。
.
“闫云端,我们明天去游泳吧?”
“不,我不去。”
闫云端摇摇头,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沮丧,他们刚刚发了卷子,拿了成绩单,他虽然还是班级里的第一名,但那分数却并不能让他满意。
或许是这次的卷子比较难,他竟然没有一科考到一百分的,甚至平均分在九十五分,和父母给他定的目标差了好大一截,尤其是语文,他只考了八十九分——这是他上小学以来第一次考八十多分,他甚至已经想象到了父母在看到他的卷子时爆发出来的争吵声和发落在他身上的痛感。
领成绩单这天,对于所有孩子来说是难捱上学生活的结束,却是他难熬的两个月的开始。
他听着耳畔小小少年的雀跃的声音,心中充满了烦躁和一丝隐秘的嫉妒。
为什么他旁边这个人会有那么好的父母,为什么他的父母对他的成绩那么看重?为什么他的父母经常吵架?
他满眼都是戾气,死死盯着身旁叽叽喳喳的少年,盯着对方慢慢地缩减了声量。
“怎么了?你看我.干什么?”小云书问。
“没什么。”闫云端盯了他一阵子,却没有说什么,扭头就走,不理对方,他没有在这大街上直接对对方吼起来,已经是很有礼貌了。
“我妈说她给我从杭州带了几件衣服,也给你带了一件,你回头到我们家去玩儿吧,也试试那件衣服。”小云书并没有在意,只是继续说着。
“不用。”闫云端没有理他,加快了脚步。
他真是越来越烦了
第86章 一片猩红
“嘭!嘭!嘭!”
这声音闷得像刀破葫芦,脆得像地碎西瓜,却隐隐带着不详,带着疯狂,裹着黏腻,携着暴风骤雨。
那是什么声音?
闫云舒眉头皱着,紧紧揪成一团,仔细听着,听着那声音从模糊到清晰,从远到近,直到它出现在自己的耳边。
他觉得,这声音不像是响在耳边,倒像是它一直扎根于自己的脑子里。
攀附着每一根神经,抓住了每一块地方,吸在大脑皮层,扯着他的命脉,让他每听见一下,都会头痛——他慢慢感觉到,后脑勺传递过来的痛感了。
原来,那声音离他这样近。
那声音就是从他的脑后传过来的。
他意识模糊地想着:怪不得,听得这么清晰。
可他现在为什么在这里?他记得自己长大了,上班了,但经常做噩梦……很快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是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太重,废尽全身力气,他才能勉强睁开,留出来一丝能被他看到东西的空。
身体的保护机制让他已经不再能感受得到脑后致命的痛苦了,减免了他在这世界上最后一点难捱。
声音从他后脑勺发出,经由空气和头骨两个渠道传递而来,进到他的耳朵里。
他听着那声音,听见里面渐渐带了些别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像是在他脑后打碎了一颗鸡蛋。
是什么声音呢?
他有些好奇。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被打了几下,他终于没有了挣扎的力气,从他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逃脱的力气。
施暴者终于放下了手里捏着的东西。
那人把凶器放在了受害者的胸前。
那是一颗石头。
闫云舒只觉得自己现在状态十分诡异,他好像分了两个,一个在地上,躺在尖利的石头堆上受苦,另一个飘在天上,悲悯地看着这河边的两个人,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却什么都没法做。
他觉得自己是从飘在空中的角度看到的那颗石头。
它本应是河滩上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现在,它身上沾了血,成了杀人的凶器了。
行凶的人扯过闫云舒身上的衣服,仔仔细细地擦着自己手上的血,连指甲缝都没有放过,他是个谨慎仔细的人。
他在擦手上的血迹的时候,没有随意地把受害人往石堆上一丢,而是小心地看准了伤口,把人放在了沾上了血的石头上。
他擦完手,才细细端详着这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