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任由眼泪流淌,然后冲净身上的汗液,关水,擦身,换上干净的衣服,回归现实。
假期结束,他要继续上班了。
第7章 旁门左道
这一周的日子,闫云书几乎每天都在被杀死。
这样的日子堪称折磨,能生生地把一个精神正常的人逼疯。
他实在是太痛苦了,以至于有的时候他自己都分不清他到底是想要找到云端,还是想要逃离云端。
梦中的云端。
梦中的云端和现实中的云端完全不同,在梦里,他在面对“云端”的时候,手无缚鸡之力,永远都无法逃离,只要他陷入幻觉,进入梦境,就会被云端不停追杀,直到他死去。
死这个瞬间动词他已经体会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都能让他的精神崩溃,不仅仅是入睡的时候,在他没有睡着的时候,各种形态、各种年龄段的“云端”都会出现——或许有些是,有些不是,可他已经分不出哪个是云端了。
那些怪物长着云端的脸,或年轻或成熟,各个都对他抱有敌意,挣扎着,哪怕只剩下半个身体也还是要杀死他。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能睡够四小时了。
这种极度疲倦的精神状态对他的情况来说现在更加不利。
这些幻觉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他的精神,他的健康。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云端这个人,他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活在噩梦之中,难道说,“云端”这个人真的是他因为长久的梦魇而臆想出来的一个人物。
毕竟,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记得云端。
可他还是没有放弃,因为他坚信着云端还活着,云端一定还活在哪里,只是不能被他找到,并且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闫云书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公司,从外表看去,他像是一个失去了活性的丧尸,行尸走肉一般穿过了人海,脚步沉重地融入了下班的人群之中。
他缢死似地吊在扶手上,随着车子的晃动摇晃着身体,和这辆车上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什么差别,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现在在这里,在这辆车上,但随时都有掉到幻觉中的可能。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对每天都会进入幻觉这件事麻木了,不能反抗了。
他沉默地想着,如果是云端遇到这种事,他会怎么办呢?
可还没有等他想出什么,他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像云端的人!
虽说只看到了这人的侧面,但他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硬生生挤到车门处,拍打着车门,高声叫着要求要下车。
“小伙子诶,你下一站再下也行的嘞,我在这边这块停要罚钱的咯。”司机“啧”了一声,“不怕,这么点时间,丢不得。”
闫云书不说话了,他抓紧了栏杆,眼睛盯紧了人群中的那一抹在他眼里最为鲜亮的颜色,生怕放过任何细节。
可还没等他琢磨出什么,一晃眼,就看不见这个人了,人海拥挤,几个人头挤过去,那个像极了云端的侧脸就消失不见了。
不知是心里原因还是什么,他在心里越想,越觉得像,越想越觉得那就是云端。
好不容易等公交车停下,他便急不可耐地冲出车门,向着他刚刚看到那个人的方向跑过去,现在,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想要找到云端,直接扑到对方的身上。
云端,云端,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他在人群中冲撞着,认准了一个方向跑,此刻他忘记了梦中那些长着云端的脸的怪物,忘记了在幻觉中死去过多次的自己。
他的眼里只有云端。
“云端!”
近了,近了!他已经看到那个慢慢走的人了,是他!就是云端!
他猛地扑到这个人身上,放肆而高兴地喊着:“我找着你了!我终于找着你了!”
被他勒住的这人终于受不住了,轻咳一声,掰开了闫云书的手,转身露出了自己的样貌。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闫云书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他不明白,为什一个人可以在转身的一瞬间就把身上所有能被他所判断是云端的气息全部甩掉,为什么一个人从侧面看上去那么像云端但却长得和云端毫不相似。
这是一个和云端完全不一样的人,而且,这个人身上的气质,让他觉得有些危险。
“您好,我是仝阳,是一名心理医生。”这个高大的男人笑着,说出了自我介绍,“恕我直言,您的精神状况看起来不太好。”
这是个很儒雅的男人,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从侧面看上去和云端的眼睛很像,可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才会让人发现,这男人的眼睛是狭长的,和云端那稍有些圆的眼睛不一样,他眼裂很长,睫毛很密,适当地遮住了他的部分眼珠,鼻梁高挺,山根从眉弓处就隆起,直通鼻尖,直得能让人在上面滚两个滚。
身材高大,劲瘦结实,身体上赘肉很少,肌肉密度很高,和云端那种在球场练出来的肌肉不一样,这人看上去十分匀称,几乎每一块肌肉都刚好地覆在它看起来好看的位置,腰窄而瘦,腿长而直,比例优越得惊人。
越看,闫云书就越觉得,这人身上刚刚那种十分浓厚的和云端相像的气质越淡,他怎么会觉得这人和云端长得像呢?
明明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您是认错人了吧?”仝阳笑着说道,“您需要坐一会儿吗?我这儿有糖,您先来一块吧,我看您脸色发白,是低血糖吗?”
他把一块巧克力塞到闫云书的手里。
“谢谢。”闫云书接了巧克力,捏在手里,不吃掉,也不装起来,只是任由它在手心化开,化成粘腻绵软的小块,他本能地不想与这个人打交道,总是觉得这人看上去不是那么好相处,或许是对方过分出众的样貌的缘故。
“您最近是不是休息得不太好?”仝阳问道。
“没有,谢谢您了。”闫云书摇了摇头,他对这个长得不是很像云端的青年男人有些排斥,稍微后退了两步站稳了,又鞠了一躬,说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打扰您了。”
这男人的热情让他感到有一丝无所适从,所以他决定尽快离开,当他转过头想要走的时候,他突然被后边这个男人叫住了。
“我是不是跟您正要找的人很像?”仝阳问,他虽说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他的口吻却很笃定,“您的朋友也失踪了吗?”
这个“也”字抓住了闫云书的心,他心头一跳,猛地转过身来,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对方用一只食指挡住了欲张的双唇,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到自己在对方眼睛里的小小倒影。
“我们到那里去说,怎么样?”仝阳指了指前面那家餐厅,发出了邀请。
闫云书点点头,同意了。
刚点完东西,还没坐定,他就迫不及待地问:“您的朋友也失踪了?是怎么样的?他现在还好吗?”
“怎么说呢,也不能叫失踪,”仝阳谢了服务生,接过茶壶,先给闫云书倒了一杯,“应该叫消失,他消失了。”
“消失?”闫云书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请问您说的消失是?”
“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了,连他曾经的活动轨迹也消失了,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仝阳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水,抿了一口,笑意盈盈地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青年,问道:“您呢?”
“我的朋友,他也是这样。”闫云书感觉自己的嗓音在发抖,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在大漠里孤身行走了三天三夜、呼喊无门却在偶然间看到了同类的人,几乎要哭出来了。
“您的这个状态……是在最近吧?您的朋友是在最近失踪的吧?”仝阳问道,他看起来很从容,和闫云书一点也不像,“我就跟您不太一样了,我的朋友是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失踪的,那个时候我很小,出了一场意外,还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去了病气可以出门的时候,却发现我的朋友失踪了,所有的人都不记得这个世界上有他存在。”
“那后来呢?您找到他了吗?”闫云书忍不住追问,他很想知道对方的朋友现在究竟有没有被找到,想要从这个陌生人说出的故事中汲取一些勇气。
可是他还是失望地看见男人摇了摇头。
“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但是我一直都没有放弃。”仝阳说。
这种坚持是很难得的。
“能找到吗?”闫云书轻轻地说了一句,他没有敢大声地说出来,一则是因为,他现在的精神状况很不好,几乎要放弃了寻找,二则是因为,他觉得这种类似妥协的话在一直坚持着的仝阳面前说出口是对对方的冒犯。
“他对我来说很重要。”仝阳说道,并没有在意对方说的话,“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开始对心理学这类学科感兴趣,但是我可能不太有这方面的天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种有些难?口合 禾刂 氵皮 特?学 阝完为情的表情倒是叫这张脸添了点真实和稚气,看得闫云书眼有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