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和他站在同一个地方、看着同样的风景,我想让他,把我当成真正的男人一般看待,而不是像我娘看我爹那样。”
缟衣怔住了,蓦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夜晚。
那晚杨若愚十分异常,向来懒散早睡的他,却罕见地整夜坐在案前。
那个女神的画面就挂在案头的墙上,杨若愚却没有看那幅画,只是用指腹抚着那把折扇的红穗,望着窗外出神。
‘缟衣,想要一个人,把你当成对等的人看待,要怎么做?’
当时缟衣在杨若愚的手上,看到似曾相识的酒盅。
酒名是“忘忧”,名字虽然好听,但缟衣身为精怪,知道那是多么恶名昭彰的妖酒,通常是妖魔拿来掠夺凡人女子贞操的事物。
饮用之后,女子会浑身无力、神志晕迷,失去一切抵抗能力,偏生全身感官却又清清楚楚,能感受到施暴者对她所作的一切。同时那酒还有催情功效,饮用者会违反意愿迎合施暴者,总之是极度羞辱人的恶物。
杨若愚当年解决淫魔时,曾从他身上搜出这种酒。缟衣一直以为他已毁去,或是依律上缴天庭,却没想到他竟将这种阴邪之物留了下来。
‘若对方是神,俯瞰人间、傲视一切的神……又该怎么做?’
缟衣很久之后曾想,他不是没有机会阻止一切发生。或许他可以抽换掉那盅酒,或在女神来访时,想方法向她示警。
又或许他可以在更早之前,这两人头一次在城隍庙里发生关系时、或是雅擅书画的杨若愚,提出要替女神绘制敬神图时。又或是再早一点,女神因为脚伤,暂歇城隍庙,因而与杨若愚遇上那时……
但终究缟衣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在一切发生后,搁下杨若愚点给他的官印,悄悄离开城隍庙,重回山林,一去两百多年。
缟衣叹了口气。把印堂上的柚叶取下,撕毁叶片,用手抚过自己面颊,化回十四岁少年的外型。
“你们人类的情啊爱啊的,我是不懂啦。”
他别过了身。
“但我还是要多说一句,放轻松点过生活,工作也好、谈恋爱也是,你想得太多、算得太精了,杨思存,别哪天把自己搞疯了,我见过的疯子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你一个。”
“缟衣。”
杨思存叫住他,他犹豫片刻,才开口。
“不是你的错,你挽回不了什么,那是我爹……是杨若愚自己的选择。”
缟衣顿住了身。
“所以我说,你想得太多了,笨蛋。”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背靠在门板上,抬手拭去眼角多余的湿痕。
隔天上班日,缟衣倒是听见他家城隍爷和人通电话。对方似乎是阳世的人,杨思存在通话时施加了法力。
“我收到你的案件报告书了,杨思存,真的太感谢你了!话说你也写得太详细了,你是真的问过那个死掉的小孩吗?”
对方相当大嗓门,缟衣隔着两张桌子都能听见话筒那头的声音。
“嗯,不用跟我道谢,因为我不是平白无故帮忙你。”
“没问题,我请你吃个饭吧?看你想吃西餐还是日本料理都行,我快发年终奖金了,还是我们一起去哪里泡个温泉?最近冷死了。”
“不用你出钱,只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在我能力所及,我一定照办!”
“三天就好,什么问题都别问,把你的肉/体借给我,我需要它。”
“啊……?”
缟衣想着,或许这位城隍爷,也正以他的方法,求取他所希冀的事物。
当年从同道那里听说,杨若愚还留有一个儿子、养在地府时,缟衣其实就明白了。
这孩子,就是那夜留下的孽种,他袖手旁观的恶果。
他曾经担心过,杨若愚的儿子,会不会也走上跟他爹一样的路。特别是实际见到杨思存后,缟衣觉得他不单是痴汉的程度,连才思都更胜他父亲一筹。缟衣活了五百年,太明白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因为一念之差走上歪路。
但他很快发现,杨思存和他爹,还是有根本上的不同。
虽然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非常像,仿佛同一片土壤上长出的茎叶。但在这之上,有人在杨思存的心性里灌注了什么。那是种虽不明显,但渊远流长、大中至正的养份。
这让杨思存这个人,在满是罪人的地狱,开出了截然不同于他父亲的彼岸花。
或许这也是为何他这只中年妖狐阿伯,会愿意再次出山、回到城隍庙的缘故。不是为了填补什么,错过的一切也无从填补。
他只是相信,这一回,或许会有好结果。
而想办法的事,就交给他家城隍。他只要装胡涂就够了,就像某个王爷一样。
“城隍爷,要替你先递元宵节的假条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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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来发阿蓝的番外吧,白判的我还要再修一修稿
第53章
59条鱼
wenjuchou 楼主| 发表于 2021-1-19 12: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enjuchou 于 2021-1-19 12:53 编辑
孟婆番外 江瑞蓝
江瑞蓝一直认为,他的少爷,把他当成一条狗看待。
他从晓事开始,就知道黎日雄这个人的存在。黎日雄小他一岁,是父亲雇主的儿子,江瑞蓝在父亲还活着时,父亲告诉过他,要听这个人的话、照顾这个人,满足他所有的需求。
因为这是我们的工作,他的父亲这样教导他。
江瑞蓝的父亲在他能有深刻记忆之前,就离开了他。江瑞蓝甚至连他的脸都记不清楚。
他唯一记得的,就只有父亲耳提面命的那句话:满足你的少爷所有的需求。
黎日雄的母亲,黎家的夫人陈诗雨,是个非常严格的人。
她要求孩子样样都要达到她的要求,否则就是体罚。
起先只是打手心、罚站之类的,父母对孩子都会有的小处罚。但随着黎日雄越无法达到陈诗雨的期待,那些处罚也越来越变本加厉。
他看着陈诗雨把黎日雄拖进浴室里,拿滚烫的热水冲他的背脊,冲得他背脊通红、哭叫着“妈妈原谅我”,只因为黎日雄总是学不好自由式。看着陈诗雨用手指粗细的热融胶鞭打黎日雄的手指脚趾,直到红踵变形,只因为黎日雄总是没法好好抄完一遍功课。
也因此江瑞蓝幼时印象里的少爷,经常都是伤痕累累的。他和黎日翔经常替他上药、包扎。
那时候的少爷,还会对替他贴OK蹦的他露出笑容。“谢谢你,阿蓝。”
那时候江瑞蓝觉得,少爷真是个温柔的人。
少爷七岁时,养了一只小狗。
江瑞蓝记得他非常爱护那只狗,因为陈诗雨不让他养宠物,认为玩物丧志,黎日雄就把狗偷偷养在后山里,由他、黎日翔三个人轮流去喂食喂水。
江瑞蓝去喂食时,有时撞见少爷,总会看见他蹲在地上,用手抚着那只狗的毛,双目直视着小狗的眼睛,对他说:好乖、好乖。
那眼神,是江瑞蓝所见过最温柔的眼神。
当时他还有点羡慕那条狗,虽然黎家人待他都不错,但他从未被人用那种眼神注视过。
后来那只狗忽然就不见了。江瑞蓝当时还小,细节也记得不是很清了,只记得少爷好像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后来江瑞蓝发现他的少爷,有个奇怪的习惯,就是喜欢让自己流血。
一开始只是小伤,黎日雄会拿美工刀,刺破自己指尖,看着血从指尖汩汩流出来,黎日雄便会罕见地露出笑容。
第一次目击黎日雄切开自己手指时,江瑞蓝惊慌失措,哭着找大人过来。后来被陈诗雨发现了,黎日雄免不了又是三天禁闭。
那之后黎日雄就不在有人的地方割自己,但江瑞蓝还是会偶尔看见黎日雄身上的伤口,在手腕上、在脚踝,在胸口,小小的身体上都是横七八竖的伤痕,看上去让人心头发术。
江瑞蓝十岁、黎日雄九岁时,陈诗雨突然过世了。
陈诗雨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给黎日雄,遗言或是遗物。连走之前,都没有和黎日雄见最后一面。
江瑞蓝只记得有一天,老爷忽然在餐桌上说有事要宣布,说夫人已经过世了。在那之前,陈诗雨已经住了很久的院,因此也没人提出怀疑。
他记得大小姊黎日晶闻讯哭了一会儿,二少爷一语不发,眼眶也有点红。
但黎日雄却没有哭,在夫人的丧礼上,黎日雄也一滴眼泪都没掉。他只是行礼如仪地鞠躬、献花、念悼词,仿佛只是偶然到葬礼上的外宾。
江瑞蓝也从那年开始,正式成了黎日雄的跟班。
由于还是孩子,老爷也没交代他什么工作,只要他陪着黎日雄玩。
“日雄没了妈妈,心里一定寂寞,你要多陪陪他,阿蓝。”老爷摸着他的头。
从那时候开始,江瑞蓝的生命里,便全是黎日雄这个人。他与黎日雄同食同寝、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看电视、写作业、一起出游,上国中以后,黎日雄也会揪他偷溜去城里,唱歌或是逛街什么的。
没了陈诗雨,江瑞蓝感觉得出来,黎日雄心底有什么像是锁炼一般,锁得死紧、让他喘不过气的事物,忽然松脱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