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随着时日既久,怀胎的后遗症逐渐反应在她身上。以她的个性,可能越想越气苦、越气苦,就越无法面对孟婆,最终选择抛下亲生儿子,下凡解气。
“我本来不打算对你说这些,这样你就没办法放心的恨我,把我这个情敌排除掉,然后跟你的王爷双宿双飞,对吗?”
陈诗雨笑了起来,笑声带着讽刺。
“你为什么要帮陈诗雨,做到这种地步……?”
孟婆显然心绪紊乱,但他仍然力持镇定。
“娘是孟婆神,该知道每个人的生死,皆有定数。妈妈……陈诗雨是凡人,她关心太切,入了心魔姑且不论,但娘应该明白这件事有多严重才对。”
“我本来,并没有要让黎日勇这孩子死。”
陈诗雨淡淡地说着。
“我只是要借用他的身体,让日阳有机会存活下去,就像我和‘陈诗雨’一样。”
孟婆怔了怔,“什么意思……?”
“我是在陈诗雨的肉身极度衰弱、濒死之际,转生到他的肉身上。人如果在健康状态下,灵魂和肉身紧密结合,是无法容纳第二个人的魂魄进来的。但在濒死状态下不同,人在临死时,魂炼会产生松脱,不单灵魂出窍变得容易,被其他灵体夺舍的机会也会变高。”
陈诗雨解说着,孟婆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何现在眼前这个女人,同时有着陈诗雨和孟婆娘的记忆、也同时具备两人人格的缘故。
“日阳是日勇杀死的,日勇是真的活活淹死了他,关于这一点,你向日晶说的推论内容并没有错。”
陈诗雨说着,其实我一直觉得奇怪,陈诗雨并没有孽镜台,为何她会对孟婆说过的话了如指掌。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些的时机。
“但问题在于吴日勇,你应该推论不出来日勇是怎么死的,对吗?”
孟婆不甘示弱地抿了下唇。
“日勇不是被你杀害的,如果有外力加诸于他,以他的求生意志,他不可能不反抗,反抗就会造成伤害,但日勇回到黎家时,身上并没有任何看起来像是致命伤的痕迹。”
孟婆呼了口长气。
“所以你……没有杀害日勇,你只是出现在他面前,是这样吗?”
我隐约明白过来,日勇在愤怒之下,淹死了日阳。但以九岁的小孩而言,他本来应该完全没要杀日阳的念头。
只是两人体型差距,日阳又天生体弱,等日勇清醒过来时,大错已然铸成。
我想当年的日勇,肯定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极度恐慌、六神无主下,陈诗雨、也就是刚被他杀害的日阳之母,突然现身在他面前,日勇只怕当场吓得气绝都是可能的事。
“那个孩子,被我吓得掉头就跑,他水性确实很好,但那时候潮水已涨,不如原本好游,而且他游倒哪,我就跟到哪,最后他也力尽了,在水里昏过去,我把他带回洞窟里,让他躺在日阳身旁,唤醒他的魂魄。”
“我告诉他,要挽回这一切,方法就只有一个,他必须照着我的话做,才有办法拯救死去的日阳。”
“什么方法……?”孟婆很快问。
陈诗雨扯起唇角。“我以为你应该想得到才对,你跟王爷一样,也忘记我在地府是做什么的吗,我的继任者?”
孟婆和我同时恍然过来。
“……孟婆汤。”孟婆说。“你让日勇喝下了孟婆汤,是吗?”
“嗯,在地府饮用孟婆汤的话,记忆会回归孟婆亭,被地府收藏。但在阳世饮用的话,记忆无法跨越阴阳,会就这么封锁在肉身内。”
“所以日勇是活着,但他无法和日阳抢夺肉身的支配,某些方面来说,就跟这个人不存在是一样的。”
如果陈诗雨真的动手杀黎日勇,以日勇的求生意志,肯定会逃跑。如果逃跑过程中被什么人发现,甚至被黎日雄知道,那便前功尽弃。
但若只是喝孟婆汤,黎日勇当年还是个孩子,在刚杀了人、慌乱的情况下,只怕真的只能照个陈诗雨教的方法做。
我终于明白,我现在的状况自何而来了。想必现在的日勇也和我一样,待在自己的身体里,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连动一根指头都没办法。
某些方面来讲,这是比起杀死黎日勇,还要对他更大的折磨。
但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孟婆的娘做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孟婆汤可以有这么多功能。她确实是个灵巧的女人,不愧是孟婆的生身之母。
至今为止,关于黎家所有的谜团,那些从二十年前黎日阳之死肇始的、围绕在黎家众生间的因与果,似乎都拨云见月了。
但我却完全没有轻松的感觉,我想孟婆也是一样。
“……娘亲。”
我还在沉思,就听见孟婆唤了陈诗雨一声。
“你究竟想做些什么,对我和王爷……?”
第39章
陈诗雨仍旧坐在长桌旁。我看她仰起头,看着孟婆亭那些自动开阖的木格柜,露出怀念的目光。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说。
“如果你要控制王爷的话,在城隍庙的时候是最理想的,那是你多年的据点。”
孟婆说着。
“但是你却离开了城隍庙,还利用王爷,把我诱到这个地方,设下这个局,你到底想做什么……娘?”
陈诗雨笑了两声。
“这里不是很棒吗?城隍庙我也待腻了,说到底,要不是要藉助城隍的力量,再加上那里可以直通地府,离转轮台也近,我才不想待在那种地方二十年。”
“娘现在,还喜欢着王爷吗……?”孟婆压抑着嗓音。
陈诗雨没有答话,醧忘台里静得一根阴毛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我说是的话,你会把王爷让给我吗?”
半晌,陈诗雨用玩笑般的语气说。孟婆的表情复杂程度堪比美国股市。
“不过我也没想到,把你留给那个男人,结果他竟然会自肥。唉,早知道那时候就连你一起带走了,抢着要帮娘带孩子的人可多着,也不差他一个。我这人生可真精彩啊,竟然得跟自己儿子抢男人。”陈诗雨又说。
“娘……”
“要不这样如何?反正现在王爷也没之前的记忆了,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你可以把他当宠物一样养起来,想对他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像是这样或是这样,他都无力反抗你,你不觉得很棒吗?”
陈诗雨勾动指尖,原本被捆绑在墙上的我倏然被绳索举到她身前。她只挥了两下手,我的头上忽然多出了猫耳,屁股还黏了条会上下掀动的狗尾巴。
而只剩幼儿记忆的我吓得花容失色,只能缩拢四肢。“怎、怎么回事?你们是谁?想对我做什么?”
“娘!”
我看孟婆脸涨得通红。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他仍然不敢直视我屁股上的狗尾巴。
话说要是孟婆被这样对待,我一定趁机多看个两眼,反正又不会少块肉。这孩子真的道德教育过盛了。
“真是的,亏我还想这么多年不见,特地大放送一下的,看来王爷的教育真失败,把你养成一个这么无趣的孩子。”
孟婆的娘果然跟我一般Level,她弹指之间,我的装扮又变了几次,一下子被皮带绑住全身吊在房梁上,一下子又被红色缎带裹起来全/裸待机,虽然全都是幻觉,但我看孟婆已经快要冻未条了。
我也很想叫她住手,我对孟婆两百年的苦心教诲,都要在这二小时内崩毁殆尽了,但我真的无能为力。
“我不会……强迫王爷做任何事。”
孟婆闪着视线,这时陈诗雨已经把我放了下来,我委顿在长桌旁,双颊绯红、全身赤裸,一脸无辜地看着孟婆和他娘对话。
“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也再不会欺骗他,已经做错过一次了,不会再重蹈覆辙,今后我会堂堂正正的追求王爷,无论结果如何、他对我如何,我都不会再让这个人为了我而伤心难过。”
我看陈诗雨定住了身躯,她先是缓缓的、慢慢的,从胸臆间吐了口长气,像是把至今为止所有的一切、透过这股气,全数释放出来似的。
然后我看见她笑了,笑得既灿烂又欢娱,一如她离开地府前那一夜。
“是吗?真像是偶像剧男主角会说的话呢,王爷说你很喜欢看剧,所以你才会想出这个方法吧?对你来讲,就像是演了一场戏给王爷看一样,可惜娘当年就没能想到这法子,否则女主角说不定是我呢!”
她转向孟婆,又咧开唇。
“但你该怎么办呢?我话说在前头,可不会轻易放你们走,我很小心眼的,虽然你是我儿子,但要看着你跟王爷谈恋爱,我可没有这种成人之美。”
孟婆一直望着他母亲,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半途又止住了。那种感觉,颇像小时候我要去天庭出差时,孟婆送我到奈何桥畔时,那种依依不舍的眼神。
但孟婆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缓缓开口。
“娘,你知道为什么、王爷要在城隍庙里,恢复我的记忆吗?”
陈诗雨怔了下,本能地开口问:“什么……?”
孟婆从长桌旁站起来,我看他一手按住桌沿,望向了委顿在墙边的我。他的眼楮闪烁,依稀存着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