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的豪门生死斗舞台,很符合孟婆平常追剧喜好。
黎日雄今年二十六岁,十九岁时被家里送到国外念书,最近刚拿了个硕士学成归国,准备进老爸公司学习接班人的工作。
没想到回来才没几天,就发生这种憾事。
据说发生车祸地点,就在距离黎家不远的海边。
要不是黎家大姊下班开车正好经过,看见熟悉的车子倒在路边,花容失色赶快报警处理,现在黎日雄的尸体可能还躺在海滩上风干。
我看了看床边人反应,老总裁隐忍着泪,握着拳头咬着唇,看来是真内伤,让同样当过现成爹的我都鼻酸了。
老总裁时不时责备旁边的保镳,问他为何没把人看好,半夜去什么海边,保镳则一直低头捱骂。
他大弟脸上没有表情,还有那么点兴灾乐祸。
看上去还是小孩子的么弟倒是哭得很真切,趴在总裁儿子床前眼泪掉个不停。
哭得最大声莫过于那个二姨,我看她一直抽卫生纸吸鼻子,那哭声浮夸的连路过护理师都探头进来看。
但孽镜台里看得分明,她眼睛里根本没眼泪。
最让我玩味的莫过于总裁儿子的姊姊,她看起来不单悲伤,还很害怕,扯着裙摆的手一直微微的抖。
护理师本要来给总裁儿子盖上白布,但这时孟婆的手指却忽然抽动起来。
二姨太第一个看见,她惊呼:“尸、尸体在动!”
我想黎日雄尸骨都未寒呢,就忙着叫他尸体了。
但这一叫让整个病房注意力都集中了,我看他们盯着孟婆,先是动手指,然后动手臂,孟婆灵魂素质一向很好,以前在奈河旁跟他赛跑,十五岁后我就跑不过他了。
孟婆从病床上蓦地坐了起来,满眼的茫然。
“你们、是……?”
这下整个医院都震动起来,大姊跌坐在地上,小姨子和二弟当场傻眼,小弟冲出去叫医生,医生连袍子都没穿好便冲进病房,满脸不可思议。
“这、这违反医学原理……”
医院替孟婆的身体做了精密的检查。总裁儿子本来受伤很重,毕竟是连人带车翻下悬崖,头都撞破了,骨头也像破布娃娃一样七零八落,能有完尸已是奇迹。
但因为孟婆是全新的、健全的灵魂,更新了黎日雄身体的机能,因此伤虽然不能一下子好全,但医学仪器检测结果就是“已无生命危险”。
我看老总裁一下子掉下泪来,他应该很久没像这样哭过,还怕给儿女看见,一个人躲到走廊角落抹着眼泪。
我为他感到高兴,虽然也有点抱歉,因为我只给孟婆十一天假。
十一年后,黎日雄这肉身还是得尘归尘、土归土。
孟婆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把伤都养好了,被黎家人盛大地接回家里。
这一个月里,我和孟婆都慢慢弄清楚了这家人的人际关系。
小弟黎日勇是最常来探望孟婆的,知道孟婆车祸之后失忆,还费心拿了家族相簿来,给孟婆一张张讲解。
黎日勇今年刚升高三,是准考生,但成绩似乎不太理想,脑子不好使。
我从他和孟婆的对话里知道,黎日雄以前只要在家,都会专职给小弟补习。
也因此小弟相当崇拜黎日雄,看着孟婆的眼里都是星星。
除了黎日勇之外,这家跟孟婆最亲的人,大概就是那个贴身保镳了。
名为保镳,实则是贴身仆人加伴读。黎日雄从高中三年级就被送到国外,这位保镳就一直跟着。
黎日雄上学,保镳就跟着上学、黎日雄参加球队,保镳就跟着打球、黎日雄去喝酒,保镳就跟在旁边倒酒,就连黎日雄交女朋友,保镳也跟着一起出门约会。
黎日雄以前叫保镳“阿蓝”,知道孟婆忘记过去黎日雄的一切时,阿蓝还问:
“您真的什么都忘了吗,少爷?”
那表情,简直被遗弃的狗狗,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姨太来看过孟婆很多次,每次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拉着孟婆的手话家常,仿佛深怕孟婆不知道过去她待孟婆多好。
虽然孟婆失忆了,但个性还是孟婆。这孩子最讨厌人家啰唆,小时候我只要多念他个两句,孟婆就一脸嫌弃地躲进灼热地狱的锅炉里,半天不出来。
我看孟婆每次都不动声色的抽开手,对二姨太的表情也是虚应故事,只差没下逐客令。
但二姨太还感慨地说。“哎哟,我看人死过一次就是不同,少爷你成熟多了,变得稳重了,以前阿姨我一开口说话,您就扔东西要我滚出去呢。”
从家人的反应中,我看得出来,黎日雄以前恐怕个性真的不是太好。应该说是很不好。除了小弟日勇外,黎日雄的家人都不太喜欢他。
二弟尤其如此。二弟黎日翔在老总裁的公司工作,比起大学就去国外深造的大哥,他是最常陪在老总裁身边的亲人。
但不知为何老总裁似乎不太看重他,连正眼都不瞧他。
之前有次老总裁带全家人来看孟婆。黎日翔从一开始就站得远远的,眼睛紧盯着孟婆,好像孟婆是肺炎病毒化身似的。
大姊也是,黎家的长姊黎日晶,据说是念艺术的,大学毕业后已经七、八年,却没见有什么发展,之前曾搞了个艺廊,但名气也不响,多数时间都一个人关房里画画。
孟婆只不过跟她搭话,叫了声“大姊”,姊姊就像见了阎罗王爷一样,逃得比飞的还快。
其实阎王一点也不可怕的,我自问待亡魂和员工都很和善。
黎家的佣人也都对他敬而远之,孟婆只是开口要水、要个食物,那些佣人都像是上了刑台一样,战战兢兢的,东西送过去就往后逃,只差没跪在地上像古装剧一样高呼万岁爷饶命。
黎日雄感觉也没什么朋友,出这么大事,命都没了,连个探病的亲友也没有,包括女朋友。
孟婆想谈恋爱,看来得先重新建立黎日雄的人际关系才行。
我开始为孟婆的假期感到担忧起来。
孟婆回到黎家时,基本已经补完黎日雄二十六年份的人生走马灯。
虽然孟婆不记得阴间的事,但应该也把握了大致的状况,知道自己是借尸还魂,不能任意曝光身分。
孟婆一向是个聪明的人,所以才能胜任醧忘台的工作,这是整个地府最需要EQ和IQ的职位。
老总裁亲自命人煮了猪脚面线,让孟婆过了火盆。
孟婆脱下病袍、换上老总裁给人准备的西装,深蓝色的两件式西装,配上皮鞋、剪短了头发,还修了眉眼。
孟婆本来的相貌就不错,连年被票选为情人节最想一起出门约会的地府男性员工第一名。
而不知为何我每次都敬陪末座,那些年轻女仙真没眼光。
现在孟婆虽然换了皮相,但毕竟灵魂相同,从我们神明眼中看出去便是同个人。
看到孟婆出落得如此英俊挺拔,我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动。
“父亲,让您担心了,我回家了。”孟婆对老总裁说。
老总裁开了家宴,儿女依次落座,老总裁看上去心情很好,一直让佣人给孟婆加菜。二姨太和小弟的心情也很好,一直和孟婆搭话聊天。
但其他人的气压就相对显低,我看二弟从头到尾低头默默吃饭,只差没把牛排当仇人插两个洞。
宴席开到一半,大姊就说身体不舒服,要先离开。跟着二弟也说昨晚熬夜,想早点去睡,相继离开了饭桌。
老总裁还想跟孟婆聊几句,但看得出来这对父子以前不常聊天,互动有些僵硬,虽然以老父亲而言,我知道老总裁很努力了,我感同身受。
“日雄,关于上次你回来,跟你提到子公司股权移转的事……”
老总裁才开了个头,我看二姨太竖起了耳朵,但孟婆却忽然从桌边站了起来。
“抱歉,父亲。”
孟婆笑了笑,露出平常我叫他加班,但加班费已没额度时那种笑容。
“我伤口还有点痛,可能还没复原完全,可以先进房休息吗?”
老总裁有点意外,但终究是儿子身体第一,他也没有为难孟婆,只打发他上楼休息。
我看二姨太似乎松了口气。
孟婆上了二楼,进到自己房间里。
老总裁早命人把房间都收拾好,正中央一张大床,铺的是深蓝色丝绒床单,房间的摆设都偏暗沉,正中央的墙上还挂了个像是血泼上去的抽象画,虽然看惯地狱景象,还是有点毛骨悚然。
看来黎日雄生前,应该是个个性不怎么爽朗的人。
孟婆在房间里到处转,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对孟婆而言,这是他第一次进“自己”的房间,格外好奇宝宝。
我看孟婆打开书桌侧边的抽屉,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顺着孟婆视线看去,发现抽屉里竟摆满了各种道具。手铐、铁链、长鞭、短鞭、还有小型枷具,乍看之下还真像我们地府的刑具库。
除此之外,抽屉里还有不少神秘物品,像是装了电池的粉色小球、有洞洞和皮带的塑料球,还有长得很像男性那话儿的塑料制品。
孟婆用手拎起那个塑料制品,仔细端详,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耳根一下子变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