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完美得正好,天衣无缝。
可是为什么心里的洞没有补上,还在漏风?
陈孑然不知道,她只能遥远地感受到身体很痛,说不出哪里痛,又好像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在痛。
“姐,姐……你快醒醒吧……我不能没有你……”陈孑然听到谁在哭。
哭声越来越近,而陈孑然的爱人和可爱女儿越来越远。
不,别走,回来!快回来!
陈孑然伸手去抓,才发现哪有什么爱人、孩子,那只是一团泡影,手一抓,就破了。
陈孑然的眼角滑落一滴泪,不情不愿地从美好的虚幻中睁开眼来。
她的脸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绷得紧紧的,连睁眼都很困难,她觉得嗓子干得冒烟,想张口要水,察觉自己的嘴不能张开,上下颚都被带子缠住了似的,只能幅度轻微地动一动,而且还很疼。
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只觉得脸被撕裂了一样疼,不止脸,脖子、肩膀、手臂、胸腔……一直到小腿,她的身上找不到一整块完整不疼的骨头,也感觉不出一处没有被缠住的能动弹的地方。
“姐……姐!”
陈孑然听到什么人兴奋的喊叫,那人的脸出现在她头顶,陈孑然辨认了一会儿,头脑一片空白。
陈子莹看陈孑然木然的、不会转动的眼珠子,顾不得高兴,先按了呼叫铃,把医生护士全都找过来,给陈孑然做进一步检查。
陈孑然已经昏迷整整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她从重症病房挪到了普通病房,医生说她体征终于平稳,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陈子莹出现在她面前,她却不认识。
“病人脑部受到了强撞击,暂时意识不清是正常的,慢慢就能恢复。”
医生的话让陈子莹稍感安心。
这半个月期间,都是陈子莹和顾茕轮流守着陈孑然。
陈子莹那三万块钱的奖学金进了医院就跟流水似的,没几天就花光了,后续的医疗费全靠顾茕在买单。
那次交通事故的责任认定也清楚了,高级轿车司机系醉酒驾驶,还逆行、超速、闯红灯,判定全责,司机已经身亡,是个小有薄产的土老板,家属也是厉害货色,在法院判决书下来之前,拒绝支付一分钱赔偿,梁柔洁一听这还得了,牌也不打了,纠结了一帮牌友,天天堵在土老板的公司门口闹,要赔偿,把警察、媒体全惊动了,有一回她和肇事者的妻子冲突升级,动起手来,两个中年泼妇,和两帮粗鲁的社会盲流,打得头破血流,被警察来一起拷走,通通拘留十五天,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可算消停了一点。
顾茕把这案子全权委托给了可靠的律师,陈子莹略知她几分家底,知道她找来的律师肯定比自己在外面的律师事务所找强一万倍,也没有拒绝,案子全交给专业团队去办了,自己则专心在医院照顾姐姐。
纵使陈子莹再怎么不待见顾茕,也不得不感谢顾茕这些天做的一切,也在心里暗想,钱果然是万能的,要不是有顾茕在,就凭她们那个穷家破户,估计这会儿已经不得不对陈孑然放弃治疗了。
陈子莹从前也想着赚钱,但那时只是为了赚钱给陈孑然好的生活,并没有明确的认知,这是第一次,陈孑然明确地认识到了钱的重要,以及赚钱的重要。
陈子莹在心里想,钱这种东西,不是够用就行,而是越多越好。
……
陈孑然的意识错乱持续的不是几天,而是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一点一点地恢复,能开口说几句话、知道自己要东西、慢慢识人……
直到八月中旬,陈孑然的意识才逐渐恢复到了车祸之前的水准,口齿清晰了,能认清楚谁是谁了,脸上的裂口伤也不再疼,拆了线。
不过一直下不了床,吃喝拉撒全靠护工和陈子莹服侍,陈孑然一直没能照镜子,也一直没能看清楚自己到底伤成了什么样。
来她病房里的所有人对她的伤情绝口不提,只有陈子莹每天给她擦身的时候笑着说:“姐你不用担心,恢复得很好,创口全部愈合了,骨头也开始长好,医生说再有一个星期就可以试着慢慢下地走一走了。”
陈孑然沉默地听着,不言不语,也没有反应。
她受的伤自己知道,右手右臂到现在动一动还疼呢,这么严重,估计得一辈子落下个病根,好得跟以前一样是不可能了。
不过私下里陈孑然偷偷试了试,她的右手还有知觉,还能握拳,还能做些灵巧的动作,没有完全坏掉,她心里升腾起希望。
只要能写字就好,能写字就能上学,能上学就能当老师,她的理想还能实现,不会成空。
这就够了。
经历了从鬼门关走过来的这一劫,陈孑然想通了,有没有人爱不重要,她还有理想,还有信念,还能活下去,这是最重要的。
可是顾茕和陈子莹总在病房里进进出出地晃,无时无刻不提醒陈孑然,出车祸的那一天,她看到的她们二人的拥抱。
她们那么默契,一起在病房里照顾自己,一个陪白天,一个陪夜晚,又保持着合理的距离,表现得就像两个没有交情的熟人,她们不知道自己和对方互动的每一个细节落在陈孑然眼里都像针扎,在提醒着陈孑然,她们俩才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一对,顾茕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陈子莹,而她只不过是个跳板,因为接近陈子莹方便就顺手利用了而已。
陈孑然不能动,不能反抗,也不想说话,只好沉默着抵抗,她躲不开陈子莹或者顾茕任何一个,只能大部分时间装睡,闭眼心净。
人一天睡觉的时间都是有限的,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偏晚上伤口更疼,扎进骨头缝里,陈孑然咬牙忍着,黑暗的天花板上像放电影似的回放顾茕和陈子莹那些不经意的眼神和小动作,越看越暧昧到骨子里,扎眼睛、扎心,她胸口的疼甚至不能靠凿一凿来缓解,只有干忍着,眼睁睁瞧她二人在自己眼前的恩爱,又贴心地怕陈孑然受刺激忍着不被发现的偷摸。
陈孑然整夜整夜想着这些事,睁眼到天亮。
泪浸湿了枕头,又捂干了。
顾茕也会亲陈子莹,叫她宝宝么?
陈孑然自嘲地拉扯唇角,怎么会呢,这些是用来哄傻瓜的,比如陈孑然自己,陈子莹那么聪明的人,顾茕当然只有用真心来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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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以后不能照顾你了
整日整夜的无法入睡,陈孑然休息不好,伤情恢复得也很慢。
顾茕找了西朝市最专业的营养师给陈孑然配餐,她的身体依旧日渐消瘦下去,脸上没肉,连不明显的眼窝都凹了,终于显露出一点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不明显的双眼皮。可惜她自己看不到。
况且现在就算最深邃的眼窝最明显的双眼皮在她脸上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了。
从七月到八月,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陈孑然一次镜子也没照过,她下不了床,只能从陈子莹的口里听到关于她伤情的恢复情况,脸上的疤浅了一些,又浅了一些,约莫九月份开学时,就能恢复个七八成,再配合祛疤的药膏抹着,慢慢就能养好。
夜深人静时陈孑然摸自己的脸,却感受到了和陈子莹说法完全不同的状态。
脸上就像盘踞着一条肉瘤,突兀粗糙的手感非常鲜明,想忽略都不行,那道凸起的伤疤从左边眼角处斜着往下延伸,一直蔓延到右嘴角以下,跨过鼻梁,切开了陈孑然的正脸。
一面是陈子莹每日都说疤痕恢复了一点带来的新希望,一面是仿佛亘古不变了的粗劣触感,陈孑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但她还是愿意一厢情愿地相信陈子莹说的是真话。
她的脸不能毁了——留有一些需要辨认的浅疤都没事,但不能像现在这样,仿佛一道蜈蚣爬在脸上,小孩子会被她的长相吓哭的,就当不成老师了。
这是陈孑然从小到大的理想,没有一刻想过放弃,现在眼看就要 实现,更不能放弃。
九月份就要开学了,陈孑然渴望去上学,她不想再复读一年,也不想休学——家里没有条件给她复读,也不会白白多养一年她。
可是等陈孑然能下地复健时,八月已经过半,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陈孑然艰难而刻苦地做着复健,她的理想比旁人更来之不易,因此朝着目标迈进的意志力也比常人顽强百十倍不止,腿部恢复按摩的痛苦,咬牙硬挺着,疼得额头冒汗,也没漏出一个哭喊的音节,双脚下地走路,软弱无力摔倒了,再来,膝盖和胳膊肘全是青紫的痕迹,晚上抹了活血化瘀膏,第二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