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值钱了,顾茕想要什么样的珍奇珠宝没有?像这样普通的珠子,她可以找出一百个一模一样挑不出瑕疵的来穿成一串珠子项链。
然而即使找出一千个来也比不上顾茕脖子上挂的这一个了。
她去陈孑然买珠子的那家店查过,陈孑然为了这么一枚小小的玉珠拢共跑了三趟,直到最后一次才下定决心就要它,珠子原价一千两百四十九块,可陈孑然的卡里只有一千两百三十八,看着摆在透明玻璃台上的那么一小颗珠子犹豫了半天,憋红了脸开口,问柜姐能不能便宜一点。
“小妹妹,这已经是折扣价了,再低我要亏本的。”柜姐保持了高水准的职业素养,面上笑容亲切得体,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也不让陈孑然难堪。
“不用很多,一点点……便宜十一块钱就好!或者我……我先欠您十一块,等下个月一发工资,马上就过来还您,行么?”陈孑然的眼神充斥着渴望,盯着那枚珠子,眼睛都舍不得眨。
柜姐社会阅历丰富,什么人没见过,当下就猜出了她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买首饰的用意,“小妹妹,你这不是为了自己戴,买来送人的吧?”
陈孑然红着脸,抓着衣摆,点了点头。
“喜欢的人?”
她又点了点。
柜姐会心一笑,松了口,“好吧,就按你说的价,我去给你包起来。”
这些都是那天当班的柜姐凭着记忆告诉顾茕的。
“那天天气热,又是大下午,店里没什么人,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小姑娘顶着一脑门汗跑到柜台前,看也不看别的,就指着柜子角落里的那枚珠子说就要它了,把我都吓了一跳。”
这个傻丫头,肯定又是拼命蹬她那辆年久失修的自行车,那车也不知多久没上润=滑油了,链条极重,得全身用力才能骑得动她,陈孑然每回都骑出一身汗。
晚一点又能怎么呢?可她怕顾茕在家等着急了。
“那姑娘大概是第一次送给心上人东西,我把包好的盒子递给她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亮了,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摸了好几遍,就怕丢了。”
顾茕都能想象得到她眼里的光彩,怕人看穿了笑话她,所以谨慎地收着,可是哪里收得住呢?满眼的光肯定亮得快要漫出来,眼睛也像新月一样弯弯的,只有她自己以为藏得很好。
她用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钱给自己最喜欢的人买了一个她心里最配得上的礼物,满心欢喜地要送给她,让她高兴,小盒子揣在心窝子上捂得火热,可惜还没能拿出来,那人就一句分手把她扫地出门。
顾茕手搭在锁骨边摩挲那枚玉珠,把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
珠子手感非常好,圆润、温软,掌心捂得久了,就沾上了人的体温,像极了陈孑然,和顾茕一起生活,身上也沾染了顾茕的味道。
顾茕一把攥紧了珠子,又松了松,怕捏坏了。
……
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顾茕做足了准备——除了收拾自己的行囊,还要考虑到自己走后陈孑然的后续治疗,她向医生了解了陈孑然的后续治疗费用,把钱直接打到了陈孑然的医疗账户,担心不够,特意多存了一笔,这钱只能用于治疗费用,提不出来,从源头上断绝了陈孑然无依无靠,钱被梁柔洁拿走的后患。
临行前一天,她又拿了一张卡给陈孑然,里头有她以后的整容费用,还有她在大学期间的所有学费和生活费,陈孑然没有收。
“我不要。”她坚定地摇头,看都不看那张卡一眼,“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这是你的东西。”顾茕说,“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你该得的。”
“你不欠我什么。”陈孑然固执依旧。
她爱了顾茕一场,所有付出都是自愿,即使后来知道被骗,那也是自己眼拙看错了人,用错了真心,不需要顾茕的补偿。
“拿着吧。”顾茕恳求她,“孑然,拿着吧。”
陈孑然不伸手,看着她的眼睛里像一潭没有波动的死水。
细想起来,顾茕不喜欢陈孑然,是早有预兆的事,她从来没有把她的话听到心里去。
陈孑然和顾茕说过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尤其是“孑”这个字,就像诅咒一样,哪个爱孩子的父母会给小孩起这样的名字呢?顾茕听到的当时,搂着陈孑然甜言蜜语,说以后我不叫你孑然了,叫你宝宝。
宝宝,宝宝……
宝这个字是很珍贵的,不该轻易说出来,所以陈孑然愚蠢地相信,自己在顾茕心里,起码也有一点价值。
虽然两人已经分手,陈孑然不会以为顾茕还会叫她“宝宝”,起码把那个“孑”字隐去,叫“阿然”,或者“小然”,但她一口一个孑然,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当然没什么不对,陈孑然的名字如此,活该被人这么叫,顾茕叫得天经地义,只是陈孑然内心多了点不必要的自我矫情。
你叫陈孑然,活该你没人疼。
顾茕见陈孑然死活不肯收,只好作罢,收起那张卡,准备另想一个法子再给她。
两人沉默对坐了一下午,无话可说。
明天就是九月一号,临师大九月三号正式报到,而陈孑然的复健只进行了三分之一,注定没法按时赶上开学典礼。
顾茕说:“我替你向你的学校申请了休学一年,你可以安心养病,等明年再去上学,你不用担心。”
陈孑然点头,“谢谢你。”
之后又是一阵无话。
顾茕给陈孑然削了一个苹果。
陈孑然想起来,两人在一起时,顾茕也从没给她削过一个苹果吃。分开之后,待遇倒好起来了。
她心下凄凉,从前浓情蜜意时感觉到的顾茕对她很好,其实也并不比对待一个熟人好到哪里去,只是她被糊住了双眼,什么都瞧不见。
真的算不上爱情,连骗术都很不高明,只是陈孑然孤单得太久,别人勾勾手指,她就上了勾。
顾茕坐到天擦黑,起身,说自己该走了。
陈孑然淡淡地点头,说路上小心。
“以后……我可能都不会来了。”顾茕迟疑着说。
陈孑然终于有了反应,略略抬头看她。
“我明天飞机,要去留学了。”
陈孑然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一同想起的还有从前说的那些傻话。
你要出国四年,我就等你四年,你如果想念到博士,我就等你七年八年,要是你想留在国外了,我就在大学的时候多努力,争取拿公费奖学金,考到和你一样的国家去……
那时候陈孑然那么傻,一心只想和顾茕在一起,也没问过顾茕愿意不愿意。
只怕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顾茕正在笑自己目不见睫,说什么等她七年八年,顾茕从来也没说过要她等,是陈孑然一厢情愿,以为她们可以长长久久。
陈孑然嘴唇抖了抖,顾茕以为她会哭,可是没有。
顾茕等着她说几句告别的话,哪怕一个再见也行,可是也没有。
最后,顾茕捏着拳头,不甘心地转身。
拉开门把手的前一秒,陈孑然开口了。
“我看见,你和子莹,在花园里。”最后的最后,陈孑然还是不甘地咬着牙,捅破了。
顾茕早清楚陈孑然已经知晓的现实,被她当面戳破,还是有几分猝不及防的慌乱,手抓紧了门把手,又松开,转过身来,直面陈孑然。
陈孑然眼里并没有太多歇斯底里的愤恨,只在眼眸最深处稍微晃动了几下,泄露了她压抑的心情。
话说到这份上,索性所有的事都摊牌了。
顾茕点头,没有逃避,利索地承认了这件事,“没错,我喜欢陈子莹。”
话出口,一发不可收拾。
“从一开始我就喜欢陈子莹。”
“如果你不是她姐姐,我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顾茕于心不忍,她不该说得这么绝的,她知道这话每一句都戳在陈孑然的要害上,可是这就是拨云散雾后最赤=裸=的事实,没有一点添油加醋。
顾茕当初对陈孑然没有一点好感,要不是她有个漂亮的妹妹,自己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可是陈子莹那样高傲,为了接近她,顾茕才勉为其难地试探陈孑然。
尽管她后面发现的陈孑然的好都是真的,对陈孑然的心疼也是真的,可是从一开始,这一点点的心疼里就掺杂了太多的虚假,既不真诚,也不纯粹,不配称之为爱情。
顾茕觉得自己勇于在陈孑然面前承认自己的卑劣非常勇敢,且有担当,她的眼底有点湿,被自己一番坦诚感动了,没有注意到她每说一句话,陈孑然眼里的绝望就多一点,等她说完,陈孑然的嘴唇都在不可自控地哆嗦。
非常轻,频率又极高,顾茕站得太远,根本看不清。
要是陈孑然崩溃大哭,就说明陈孑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自己就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跟她说,现在自己真心喜欢她了,她们还能在一起,只要等年底陈孑然做完面部修复手术,顾茕就把她一起接到自己念书的那边去。
顾茕只看见了陈孑然平静地点头,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