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风月 (桃花大仙人)

　　他对谁依然笑得很温柔，无论是前来跟他讨要红线的仙女，亦或者是想要改写姻缘的上仙。
　　他再也没有见过楚满誉，甚至连他名字一次都没听过。
　　大部分是碍于司命星君的面子，小部分是被月老警告。
　　月老怕他熬出病，一直劝他出去走走。
　　是什么病，只有他最清楚不过。
　　颜栩以为只要所有人不提，他故意不在意，然后把那个人埋藏在心底某个地方，就可以装作没事。
　　谁不专门招惹谁，大家又可以开开心心活多几万年。
　　“诶，你听说了吗？昭光仙君要迎娶凤凰族朝家的朝絮！”
　　“不是吧？天哪，我好不容易排到能和昭光仙君同一桌的机会，他居然现在就要成亲了？”
　　“我的红线白求了……”
　　“你说昭光仙君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不真心我就不知道了，听说仙君为了讨对方欢心，让二十八星宿把所有星星移到梧桐林。”
　　“这也太浪漫了吧？”
　　“是吧！能当一次昭光仙君的情人，真的没什么遗憾了，哪怕只有一天。”
　　一众前来许姻缘的仙女上一秒还是小声的交头接耳，下一秒就变成伤心的抱怨。
　　不偏不倚，正好每一个字清晰的让颜栩听见。
　　那个人要成亲了？
　　颜栩魂不守舍的拨弄着新到的红线红纸，等他弄完检查一遍时，发现统统弄错了。
　　“哎。”
　　他全放到一边，独自走到姻缘树下，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人，偷偷的从一大堆红线里找出楚满誉那根。
　　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这位风流的仙君收心。
　　“我就看一眼，以后不会再看了。”颜栩小声嘟囔。
　　奈何红线一如既往地长，卷了几十圈，仍是没到头。
　　颜栩放弃了。
　　“虽然我曾经以为能与你并肩而行的人，一定要是我。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我，只要你喜欢就好了。”
　　心脏克制不住的绞痛着，恨不得要剥出个洞，然后把它捏碎。
　　他难得走出月琳宫，直奔南海仙人住处。
　　“拜见仙人。”
　　“颜栩？”南海仙人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求一物。”
　　“什么东西？”
　　“相思木。”
　　月老说过，用相思木烧成灰烬，然后用寒池水浸泡，再放入桃丝，这样做出来的红线是坚固稳定的。
　　而且一旦两情相悦的人给对方绑上，不单止这世琴瑟调和，还会让下一世的缘分紧紧相扣。
　　“四分之一。”
　　“没问题。”
　　颜栩毫不犹豫的割下他四分之一的本体放到南海仙人面前。
　　他之前给仙娥切了一块，又为了报恩，给紫檀一块。本身受了三道天雷，仗着仅剩不多的灵体才安然无恙。如今再损失四分之一，颜栩瞬间头晕目眩，眼前一片缭乱，只得撑着桌子稳定身体。他拿出之前紫檀给他的小瓶子，倒出几颗胡乱的塞进嘴里。
　　“我就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南海仙人转过身拉开贴墙的药柜，小心的掏出一小节木块，用锦盒装好递给他，“正好，还剩一根，不然要等上八百年才有。”
　　“谢谢。”
　　他接过来，把它放进胸前。
　　制作红线的工艺并不复杂。
　　但是颜栩做得无比的认真，生怕错过哪个步骤就前功尽弃。
　　他太投入了，完全没发现额角正在冒汗，手指一直发抖，像是使不出力气，连针都差点穿不好。困意和疲惫重重袭来，他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提起精神。
　　他不难受，他就是有些累。
　　不知道是不是消耗太多精力的关系，他的唇色迅速褪尽，连手心的温度都是冷冰冰。
　　仿佛是在一点一点的剥夺自己的身躯去完成这条红线。
　　为了防止过程出错，颜栩把紫檀给他的药一口气吃完。
　　手终于不再抖了。
　　可虚弱的身体一下子顶不住这样激烈的药效，冷汗湿透了后背的衣服，他也浑然不觉。
　　“你在做永结同心线？”
　　“嗯。”颜栩含糊的应了一下。
　　“你拿什么和南海仙人交换了？”
　　月老听出他的气息不稳，语气一沉，夺过他手里的丝线。
　　“没什么。”颜栩着急的伸手，想要拿回来，“月官，给我。”
　　“你要是把精气耗尽完，是会死的！”月老面色不好的推开他，“那是灰飞烟灭连轮回都进不去啊！”
　　“……”
　　颜栩捂住嘴，鲜血不受控制的从他指缝间流出来。
　　他开始有了点痛感，很细微，几乎察觉不到。更多的是无力，连抬眼望着月老的这个小举动都感到特别困难。
　　流失的血就像是他被抽走的力气，只出不进。
　　紫檀提醒过他什么？
　　万万不可情绪激动。
　　他伸手去摸那个药瓶，发现药已经被自己刚才吃完了。
　　月老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腥味，他脸色顿时板起脸来。如果他能看见颜栩此时此刻的模样，怕是要担心死了。
　　“我……咳咳，没事。”
　　颜栩惨白的脸色却因为呕血而红润起来。
　　“跟我走！”
　　月老想要抓住他的手，在半空中胡乱的试探，最终未能摸到他。
　　“我做完这个一定去休息。”
　　“你做这个干嘛！”
　　“楚满誉要成亲了……”颜栩硬生生吞了吞没有吐出来的血，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和清晰，“我想给他做份礼物。”
　　月老也有听闻楚满誉要娶朝絮的事情，他以为颜栩还不知道。
　　他和司命星君明明这么努力去保护他，不让他知道那人任何一举一动了。
　　“不行！”
　　“喜欢他这么久了。”颜栩艰涩的开口，带着几分凄凉，“也不差这一次了。”
　　他情绪波动太过，脸上的红晕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明显。
　　“月官，帮帮我吧。”他苦苦的哀求着，完全没在意嘴角争先夺后涌出来的血，“求求你，我就剩下这么点执念了……把它给我吧。”
　　月老怔了怔，他捏紧手中的红线，过了一会儿又松开还给颜栩。
　　“谢谢。”
　　颜栩的语调藏了一丝难以掩盖的欣喜。
　　“咳咳。”
　　他把堵在喉咙的淤血咳出来，瞬间舒服多了。刚想坐回位置上，双脚却提不起劲。
　　“不知道他婚期定在什么日子呢。”颜栩竭力的跪着走过去，仅仅是几步路，他似乎走了很远，“希望可以赶上吧。”
　　说完，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继续编织手中的红线。
　　红线本身是淡粉色的丝线，颜栩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涌，落在红线上，竟然有几分好看。
　　“糟糕了……”
　　颜栩用袖子擦了擦，结果愈擦愈红。
　　“怎么办……脏了。”
　　他双手捏住红线抵在胸口，懵懵的望着前方。眼眸很快聚起水光，但迟迟不落下。

　　☆、16

　　为了做那个所谓的永结同心线，颜栩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他是这么固执，连天帝都无可奈何。
　　做出来的红线很漂亮，淡粉色的丝线染了几块晕开的深红，像是烂漫的桃花，鲜艳娇媚。
　　“终于好了……”
　　话音刚落，颜栩仿佛失去浑身的力气，整个人直直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撞得他全身上下都很疼，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睁眼走回寝室。
　　“我会帮你送给他。”
　　月老小心翼翼的把红线放进衣袖。
　　他唤来小童，两人扶起颜栩，他们不禁互相看了一眼。
　　实在是太轻了。
　　“好好照顾他，这段时间不要让他到处跑。”
　　“是。”
　　月老选了一天上门拜访楚满誉，却从侍女口中得知他很久没回来。
　　他问了许多人，可大多数的回答都跟侍女一样。
　　殊不知楚满誉正躲在玄九仙域迟迟不敢回天界。
　　“楚满誉，你要成亲了？”
　　玉折兰远道而来，就是特意问他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楚满誉烦躁的走来走去，“我压根不认识什么朝絮，他们朝家我就认识两个，而且还是男的。”
　　“二十八星宿给你挪星星又是怎么回事？”
　　“你觉得以我地位能唤得动二十八星宿？那天我是陪天帝去的！”
　　“嗯？”玉折兰心里大概清楚了情况，他合上扇子，“你跟天帝还有凤凰族那边谈过了吗？”
　　“天帝说让我暂时离开天界一下。”
　　“莫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萧意安望了望旁边的钰冥，“都好几天了，这个和凤凰族成亲一事倒是传得沸沸扬扬。”
　　“夙夜最近也是神神秘秘的，我联系不上他。”钰冥回了他一个眼神，“总之，满誉先在这里住下吧。”
　　“恐怕是有人存心要借你的名字闹事。”
　　来人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衣，他漂亮但锋利的面容写满了不可一世的高傲。
　　“夙夜？”
　　“好想你们啊！”他收敛了少许锋芒，大大咧咧的上前抱住钰冥。
　　“这位是凤凰族的夙夜，也是当前凤凰族的执掌人。”玉折兰压低声音对楚满誉说，“他哥是白延卿，爱人是玉霄上仙，总之是惹不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