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孑当然不是念经,他在吐息调气,看看自己的仙力有无恢复。顺道以意念寻找孔暄,不知他那头现在情况如何。
蜀孑见是小二送饭进来,问:“我朋友呢,他怎么下了楼就没回来?”
“噢,易公子啊,他寻大夫去了。”小二殷勤地给蜀孑布置碗筷:“刚才易公子问我咱们源城有哪些出名的大夫,一个两个全给他报上数,这会儿等不及去寻了。哎,客官您二位是谁不舒服啊?”
蜀孑没想到易笙这么着急去给他找大夫,心里倏地甜了一下,又很快被心疼取代。他扶着椅子站起身,吩咐小二打盆热水来,自己发了会儿呆。
小二送来热水就去忙了,蜀孑关上门,对着房里一面两尺高的铜镜查看背上的伤。可能是拖得太久,那些深深浅浅的裂痕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的肿块,脓水倒不多,黄色的脓斑粘在伤口上,莫名看得人恶心。
他虽然不似孔暄那般在意外貌,可也着实不想让这样一个肮脏颓败的自己被易笙瞧见。就像一个丈夫,一定不愿将在外受挫失魂落魄的一面暴露在妻子眼中,到底是尊严问题。
不过蜀孑没料到自己脑子里会蹦出这么个比喻,丈夫,妻子,想想还挺有趣。
蜀孑端过水盆,对着镜子擦拭身体,等会儿好方便大夫查看。大约半个时辰后,一刻也没顾得上休息的易笙领着两个胡须斑白的老人回客栈,水都没喝一口,这就让蜀孑趴床上去。
蜀孑头回见易笙这么风风火火,有点看呆,打趣着笑问:“急什么,又不是跟我上/床——”
易笙赶紧瞪他一眼:“趴好。”
“好好好。”蜀孑笑着举起双手,真像怕老婆一样这就乖乖去床上趴好。易笙神态恭敬地请两位大夫上前,仔仔细细给蜀孑瞧伤。
要说这伤也没什么新花样可瞧,除了不能说是被天上的人拿神鞭给抽的,其余蜀孑和易笙知无不言,将症状一一告知。两位大夫捋着胡须一通望闻问切,其中一人甚至取刀将蜀孑背上腐坏的皮肉刮下来一些,凑到鼻前细细检查嗅闻。片晌过后,蹙着眉头道:“奇怪。也无中毒迹象,怎么伤势久久不愈,还恶化如斯。”
另一名大夫道:“兴许是各人体质不同,之前也没用什么好药。匡兄,你可有主意了?”
前面姓匡的大夫道:“我与李兄看法一致,约莫问题是出在药上。这样,我先写一方子,请李兄指正。”
匡大夫铺纸研墨,一笔狂草写下十七味草药,递给李大夫看。李大夫细细看下来,不住点头道:“匡兄精妙,此方甚好。”
易笙早已坐不住了,上前问他二人:“两位可是有办法了?”
李大夫把药方递给易笙,胸有成竹道:“公子只需照此方抓药,老朽不敢说几日内伤能痊愈,但症状必有缓解。”
易笙大喜过望,忙道:“我这就随二位去医馆。”
“不用去医馆。”李大夫道:“此方上有一味龙顶翠,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药。我与匡大夫的医馆里没有,你去城东的珍草斋买,那里云集了全境各处稀有药材,运气好的话应该能买到。”
易笙连连点头,床上的蜀孑翻身下榻,走过来道:“既是珍贵药材,敢问二位,这龙顶翠要价多少?”
“也不算贵,毕竟是救命的东西。”匡大夫伸出手掌比出三根手指,道:“一钱售价三十金,这方子上需要两钱,易公子备六十金足矣。”
六十金?
要六十两金子才能买来???
易笙没有说话,客气地送两位大夫下楼。待他回屋,蜀孑坐在桌边一言不发,手里捏着那张墨迹未干的药方。
易笙走过去,这才发现桌上的饭菜都没有动,问道:“你怎么还没吃饭?”
“你不一样也没吃么。”蜀孑放下方子,抬头看向他。
“我不饿,就是有点渴。”易笙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小口小口地灌下去,拿余光瞥了瞥蜀孑,见他目光放空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的样子。
易笙眼珠慢慢转了两圈,似在掂量要怎么说。终是没犹豫太久,启唇道:“药一定要买,我有办法。”
蜀孑收回神思,扭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易笙,道:“不管你有什么办法,我不同意。”
“可你还没问,怎知不是好办法?”易笙说得急,伸手上前握住蜀孑的一只手:“我不做坏事的,你怕什么?”
六十两黄金不是六十个铜板,别说易笙,就是蜀孑他自己当初不也是靠挨鞭子才换来钱?一文难倒英雄汉,若易笙不是回禹都去求他家人出手,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可蜀孑不能让他为了他回家去求人。
当初他们那么难,宁可租个小破院子也不进易府借宿哪怕一晚。易笙不愿向家里伸手,不止是心里有愧,也有他作为一个男儿的自尊与骄傲。既然那会儿都不求了,现在更不能求。
蜀孑反握住易笙的手,攥在手心里揉了揉,放缓声音道:“你既已经跟我走了,离了家就不要再有牵扯。我知道你的顾虑,阿笙,我和你一样坚持。不必为我回去求人,我能撑得住。”
☆、金鼠良遇36
他说他能撑得住。
若是之前在禹都,多番找大夫诊治却不奏效,那还能另说。可现在两位名医都说这伤能治,希望就在眼前,易笙怎么可能放弃?银子,钱财,这些从前他看不上的身外物,没想到有天竟能挽回心爱之人一命。所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磨难,那是生的指望啊!
易笙握着蜀孑的手摇头道:“不是,不是回禹都求人。我自有办法,你要信我。”
蜀孑隐约觉察出有异,但以易笙的坚持,直接问是问不出来的。他松了劲,找了个别的话头道:“先不聊这个。之前从禹都走的时候我喝了孔暄带来的灵药,虽只有一口,但觉得有助益。说不准等上几天,药性再多发挥一些,伤就慢慢好了。”
易笙连连点头,只要蜀孑不明着再拒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下午两人都累了,挽着手睡了个沉沉的午觉。傍晚,小二在外敲门,问晚饭是给端上来还是请客官们下楼吃。蜀孑挪动不便,易笙让小二把饭送来,两人一桌而坐,用了多日来第一顿轻松的晚饭。
蜀孑下午没睡饱,洗漱后渐觉眼皮发沉,连睡前必备的谈心聊天都没来得及跟易笙展开就先上榻倒头去了。易笙给他掖好被角,坐到窗边翻了会儿书。待听得蜀孑呼吸渐沉,已入梦乡,起身走到床边,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然后拿过衣橱里一样东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客栈的后堂连通马棚,这个时辰不会有人。易笙从院外绕进棚内,避开了楼下的食客。马棚漆黑,只有前面屋檐下挂着的两盏灯笼可以照见一点光亮。幸而易笙不需要光,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蹲下/身,打开了手里的包裹。
已显陈旧的锦缎布料,四角展开,露出许久不曾再拿起的木偶。
玉惗身上的衣服精致华丽,与真人的一样考究,唯独只是尺寸缩小,但用材不曾偷工减料。易笙还记得当年给它买布料裁剪衣裳时花去了自己大半个月的用银,却也从没觉得心疼不舍。
记忆都太遥远了,易笙收回神思,垂下眼睫,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木偶。
他对着玉惗,像对着一个老友,温柔地抚过姑娘的眉眼与发髻,轻声道:“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你跟随我这么些年,除了这身衣裳,我其实什么都没给过你。”
手中的傀儡与当年初制成时一样,笑靥如花,嫣然倾城。它从不曾老去,也不曾离去,虽不能言语,却是这世上陪了他最久的“人”。
易笙将木偶小心摆到锦布上,从旁边一堆稻草里抽出一把,铺平于地面。接着,他手探进袖口,摸出来一根火折子。
干枯的稻草很容易被点燃,那些火星子只需落上去一点,瞬时光芒大盛,翻飞得好像是起舞的精灵。易笙对着这团熊熊烈火,炽热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可他眸子里的那团光却逐渐熄灭了。
易笙抱起玉惗,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将它投进了火堆里。
顿时,华美的衣裳被火舌团团包围,木料在大火中哔啵作响,映红了易笙的一双眼。
“你在做什么?!”蜀孑不知是从哪里扑过来的,易笙乍听此声,猛然惊醒,慌忙起身回头。蜀孑散着头发冲过来,二话不说就要捞出玉惗。易笙抱住他将人往外推,口中喊道:“不要去!”
不过小小一只木偶,那火焰熊熊,燃烧得轰轰烈烈,转瞬便将玉惗整个吞没了。蜀孑惊骇难信,扣住易笙问:“你做什么,你这是在做什么?那是玉惗,是你的玉惗啊!”
易笙红着眼圈望着他,点头又摇头,痛苦道:“我知道。我知道……”
蜀孑万分后悔自己装睡跟过来太迟,后悔白日里没有将易笙的心思问清问透。易笙这般行为反常,一定是跟筹钱买药有关。他搂着易笙将人带到一旁,以免被火伤到,问:“你为何突然这样,是为了我对吗?”
易笙侧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角落里那团已燃烧过半的火焰。木头哔啵的响声不时还能听到,火光里的小人儿形状已渐渐坍塌,原本色彩夺目的锦衣华服也烧成了一抔灰烬,再不见初时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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