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沈亭北对面之后，高谦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沈亭北拿下了遮住自己双眼的胳膊，安慰他道：“这些都是机器人，不用害怕。”
“机器人？”高谦震惊。
“嗯，我设计的。”沈亭北叹口气，看了眼在餐厅里忙活的石像，“在室内活动的都是家用机器人，室外的都是交互和攻击机器人。叶涛要打掉一个对于他来说不算费力，我们回去之后，他应该就完事儿了。”
高谦长大了嘴巴，“为、为什么要设计成佛像呢？”
沈亭北神色有些尴尬，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高中时候，有点儿中二。”
高谦顿了一下，随即关切问道：“那小北哥你已经知道小镇出口在哪儿了？”
“不知道。”沈亭北神色继续尴尬，“虽然这些机器人的外观和功能都是我设计的，但是这小镇我是陌生的。况且……”
“我也不会认为自己设计的这些东西会是‘神’。”
高谦抿唇，点了点头反而转头安慰起沈亭北来。“小北哥，没事的，我们这回一定能从小镇出去。”
沈亭北淡淡：“嗯。”
两人拿好了佛像做好的盒饭，然后往仓库走着。
刚到门口，就看到了扛着枪走过来的叶涛，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冷漠、颓废，又十分性感。
高谦十分有眼见力地把饭抱着就进了仓库给大家分吃的去了，叶涛和沈亭北站在门口半晌没说话。
叶涛应该是刚刚解决了那个佛像就回来了，枪管里还有微微的响动，身上也有些灰尘细屑。他微微抬眼看着面前的沈亭北，不太自然的人工阳光打在他身上，显得此刻的沈亭北都变得人工了起来。
“你看到了吧，那些佛像其实是机器人。”沈亭北开口。
叶涛拿下了嘴里的烟，点了点头，“是你原先跟我说过的，高中做的佛像机器人吧？”
“嗯。”
沈亭北回答完后，两人又都沉默起来。仓库里面是众人分着盒饭闲聊的声音，韩元和一如既往地大喊大叫着，罗艺似乎正在锤他。秋风和周周声音很小，但是也能听见。
而仓库外的两个人，沉默地就像街道上没有被激活的佛像。
“你都想起来了？”
叶涛吸完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怼到了仓库外的柱子上，红色的火光熄灭，似乎在预示着他和沈亭北之间那点儿莫名的情愫，最好也熄灭下来比较好。
沈亭北盯着他手里的烟头，缓慢地点了点头，“一部分。”
“在实验室的那部分？”
“……嗯。”
“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沈亭北顿了一下，并不想告诉叶涛，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数字六。
“就是在外面解bug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
叶涛看了沈亭北一眼。虽然记忆是恢复一部分了，但是有些技能看起来还在熟练阶段。至少原先的沈亭北撒起谎来，他很难分辨。
“这段时间，你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这个‘沈亭北’应该还挺招你喜欢。”沈亭北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就说了一句，说完他就有些后悔。
“……”叶涛看着他，目光落到了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千言万语在他嘴边转了一圈，最后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我先进去了。”
叶涛从沈亭北身边走过，空气流动让他闻到了叶涛身上的烟草味道和隐隐的硝烟味道。
脑中出现的那些还算清晰但是又陌生的记忆，在这些味道的提示下似乎都有了实感。曾经一些断断续续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片段也有了前因后果。
是了，他从来都是一个没什么温度，又不在乎别人想法和生死的人。
这样的沈亭北，自然是不招人喜欢和待见的。
沈亭北有些懊恼地看着他的背影，捶了一下自己脑袋，也跟着进去了。
高谦看到叶哥和小北哥一前一后进来，还以为他们和好了，立马分了两份饭给他们。
旁边韩元和大咧咧地说道：“我就说嘛，队伍里的‘爸爸’和‘妈妈’是绝对不能闹矛盾的，叶哥和小北哥吵架可是对我们这些嗷嗷待哺的小孩成长极其不利！”
韩元和话音未落，就被罗艺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
仓库里还算热闹的氛围全被韩元和一声十分没有眼见力的玩笑话给搅合了。
叶涛没什么反应，接过了盒饭之后就坐到了一边面无表情地开始吃饭。
沈亭北还算好点，冲高谦点了点头后，自己主动坐到了离叶涛远一些的地方。
团队里的两个大佬好像闹崩了，众人都没说话，一顿饭吃得十分压抑。
韩元和好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罗艺瞪了回去。他只好委屈巴巴地把道歉的话憋回去了。
胡乱吃了一顿后，高谦和罗艺收拾着仓库，韩元和以及孙齐、轩然两个男生用现有的材料搭了个大通铺，秋风和周周扫着地。
沈亭北把餐盒交给了高谦，想了想还是走到了在仓库门口抽烟的叶涛身边。
“我刚刚……”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涛打断了，“记忆恢复了一部分，那你有小镇出口的线索吗？”
沈亭北讷讷：“没有。”
“我先去逛一下这小镇，把地图简单标注出来。晚上这里会发生什么还不好说，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叶涛吐出了一口白烟，转头看向沈亭北，“你刚刚要说什么？”
“……没什么。”沈亭北有点难受。
叶涛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抽烟。修长的脖子挺立，因为吞吐烟雾，喉结上下滚动。不自然的日光刺透了烟雾，打在了仓库的白色地板上，映下了一片灰蒙蒙的影子。
沈亭北看着那片影子，出神。
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和脑中这些陌生的记忆共存。
那些不时闪过的片段时刻在提醒他——他失忆时候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在崩人设。
五分钟后，叶涛踩熄了烟头后丢在了临时的垃圾桶里，然后转身回了仓库，和高谦商量了一下，两人一起去踩地图。
沈亭北一直站在仓库门口没有动弹。
高谦跟在叶涛身后，出了仓库还在回头瞄沈亭北，好几次想张口问问叶哥，他和小北哥到底怎么了，但是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起头。
叶涛偏头看他，“身上背着枪就好好走路。”
“哦哦哦。”
过了一会儿。
“叶哥，你和小北哥……”
“没什么，就是换个相处模式，别多想。”叶涛回答得很快，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他预先演练过，还是这本来就是一个不用怎么思考的答案。
“但是，我看小北哥好像挺伤心的。”
高谦想起了刚刚站在仓库门口垂眸失神的小北哥，心不自觉地揪起来。
“伤心吗？”叶涛拉长了最后一个音节，听起来像是在叹气，“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整理一下心情。”
高谦皱眉：“恢复记忆不是好事儿吗？为什么我觉得你俩都不开心。”
叶涛舔了舔嘴唇，又有些想抽烟了。
他没有办法去跟别人解释原先他和沈亭北之间发生的事情，更不想看到沈亭北再次变成那个样子。
想到这里，叶涛不由自主地又摸出了一根烟。
“先去踩地图吧。”
高谦怔了一瞬，明白叶涛是不想说，便点了点头跟上他了。
另一边的沈亭北在叶涛和高谦离开之后，在仓库门口愣了有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去拿了一个工具箱准备出门。
罗艺叫住了他：“小北哥你去哪儿？”
“去找主脑。”
沈亭北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僵硬，随即又补了一句，“你们有谁要和我一起吗？”
孙齐和罗艺齐齐举手，“小北哥我和你一起，我俩都是学计算机的。”
“嗯。”
沈亭北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他非常明白自己只是恢复了记忆，无论原先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是他自己。
但同时，他也非常明白，那些陌生记忆里的自己，是和现在自己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还没有想好应该如何让两个不一样的自己和谐相处。
特别是，现在的自己还是原先自己最不屑一顾的那一类人。
圣母、热情，对一切充满希望。
这些事情是和原先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孙齐和罗艺安静地跟在沈亭北身后，两人时不时无声地眼神交流一下。
罗艺——你上。
孙齐挤眉弄眼——你怎么不上？
罗艺摊手——我不知道说啥。
孙齐无语——我就知道说什么了？
罗艺翻了个白眼——回去就告诉轩然。
孙齐顿了顿，上前两步追上了沈亭北，“小北哥，你还好吗？”
十分欲盖弥彰的一句问候，就差把“快来和我们说说你的心路历程”写脸上了。
沈亭北哭笑不得，“还行。”
孙齐咳嗽了一声，“那挺好。”
三人陷入了无尽的沉默，罗艺走在后面开始思考起了孙齐这样的人是怎么能够追到轩然的。
半晌后，沈亭北停在了北边一处地势最高的地方。三人面前是一幢白色的三层公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