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何你看到的前世记忆中,御景杀害人族的原因。”
“御景无疑是一把双刃剑。她在面对魔族时可以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可当这种强大累积到一个临界点,她就会立刻蜕变成最强大可怕的魔。到那时三界定然生灵涂炭。”
天帝说道此处,微微一哂。
“你难道未曾发现,御景对魔族的怜悯远远超过一般仙人么?”
沉惜忽地想起御景所言……为魔族修补大阵一事。
“陛下的意思是……”
天帝道:“你同她有着夙世因缘……前世之事早已证明,御景即便是魔气失控也不会加害于你。百万年来,魔涨道消……天界与魔界之战已然蓄势待发,魔族来势汹汹,仅凭湛都撑不了许久。”
“天界必须用御景。因此,我将景剑赐予你炼化。若此后御景在战场上有失控的迹象,你便可先斩后奏,立刻将御景斩杀。”
沉惜咬了咬唇。
她眼波流转,动容道:“必不负陛下所托!”
第37章 下界
天帝又指名要看景剑。
沉惜于是将景剑召出, 双手奉上。
沉惜自己是觉得景剑同从前也没有什么变化的,那剑光还是同第一次见面时一般剑意凌然。若说有什么不同, 那大概就是御景拿它多烤了几回肉,因此表面越发地闪亮。
那不是什么灵力养护的证明, 只不过灵兽的肉在经过炙烤过之后在表面形成了一层光亮的薄膜。
天帝不染俗尘的手就这样轻轻地拿过了剑。他一手执剑,另一手在剑身上轻轻抚过。
“不错。”天帝道。
沉惜心中早已千回百转, 想过许多事情。此时千言万语却也只化作一句:“陛下所托, 沉惜万万不敢轻慢。”
“如此甚好。”天帝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动, 他信手一挥,景剑又再度化作流光钻进了沉惜袖中。
*
沉惜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去斩杀御景。
且不提两人的实力之差,即便是御景站在那里让她砍, 难道景剑就会乖乖听话么?
这景剑确实很亲近她, 可这样的亲近却抵不过神剑的高傲。
……烤肉架的高傲。
此事暂且略过。
沉惜自个儿沉默着回了洞府,却见多日不见的月轮眼巴巴地站在大门处等着她。小姑娘耷拉着眼皮,搬了个小凳恹恹地坐在树下。
桃花落了她满身。
“仙、神君!”月轮瞧见沉惜,高高兴兴地跑了过来。
沉惜亦笑:“月轮仙子怎么有空来我这寒舍做客了?”
月轮道:“神君这是哪里的话?月轮是侍奉您的人,哪有做客的道理?”
沉惜揉了揉她的头。
小童的神情却突然有些犹豫,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 头发也被输得服服帖帖, 两个乖巧的小包包顶在头上十分可爱。
“……有何事不妨直说。”沉惜知道这孩子谨小慎微的性子,因此话中带了几分鼓励, “你于我微末时便伴在身侧,便是说错了什么我也不会怪你。”
月轮这才抬起头来。
她道:“月轮想要向仙子请求……到下界去。”
沉惜一愣。
“……却是为何?”
月轮咬了咬唇,道:“仙子可还记得月轮的根脚?”
沉惜又瞧了一眼月轮头上那两个圆鼓鼓的小包。
她道:“你是花灵所化, 与我乃是同族。”
格外不同的是,花中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月轮并非沉惜这样一株野桃自生自长而成,而是两个大花妖生下的孩子,拼死拼活才送到天上来,成了仙童。
沉惜初见月轮时,这孩子也颇有几分桀骜脾性。
只是叫天界的规矩刑罚一磋磨,自然也就什么都不剩了。
“你是在记挂父母亲族?”沉惜立刻便明白了月轮的意思。
此番魔族大肆进攻天界,天界之下的俗世也受牵连甚广。月轮的故乡或许也是其中之一。
月轮听了,眼中含着泪点了点头。
沉惜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道:“湛都神君已领着众天将去了前线,你大可不必太过担忧……须知凡事都有方法,万万不可急病乱投医。”
月轮还小,怕是魔族的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她。
然而——
“月轮知道自己力量微薄,可我的父母亲族却也只是下界的普通花妖,他们没有仙人的身躯,甚至要比我脆弱十倍百倍。”月轮道,“月轮必须得回去。”
沉惜还能说什么呢?
她心中竟是觉得有些欣慰的。可她的理智却让她沉下脸来,严肃道:“可你去了不过也是于事无补。”
“世间强者弱者,都有彼此的生存方式。天神如是,小妖亦是如此。万物各循其道,若是出了偏差,便会万劫不复。”沉惜道,“你已为仙人,又何必去惦记在人间的事?须知前尘故梦,不过一场泡影,是再脆弱不过的了。”
沉惜说到此处,心中耸然一惊。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对着月轮说上这样一番话来。若是从前,她将人训斥一番,困住也就罢了。如今倒好,竟对着月轮一个懵懵懂懂的小童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前尘故梦……她又想起来天帝让她看见的景象。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呢?
沉惜微微抬起了手。
月轮瞧见她的动作,立刻警觉:“神君要对我施法术么!”
沉惜莞尔道:“你倒是警觉。”
“月轮不愿!”月轮知道沉惜是个独断的性子。
这神君看着柔弱,其实心中最是坚韧不过,且一旦认定了某事,便很难再有回转。月轮心知自己必须尽快说服她。
可月轮张嘴之后,却发觉自己没什么可以反驳的。良久之后,她只得重复道:“我不愿!”
沉惜所说是对的,即使月轮去了下界也没有什么用。而她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在天界过她的安生日子。
月轮也觉得不解,她其实很少同远在下界的生父生母交流,也不曾传递什么书信,也不曾回护过。怎么这样的时候她却想起要纠结这样的事呢?
沉惜微微一哂,手中弹出一道灵光,将她打晕了。
月轮的心思,沉惜也看得分明。
若是心系父母,月轮留书一封,自个儿遁去。她在沉惜身边多年,并非是没有门路。
可……她既然来走这样一遭,心中必是存了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小心思。
无非是要求庇护罢了。
沉惜给不了她要的庇护。
她自身尚且如风中飞蓬,如何能护住他人?
*
御景见了月轮,眼睛一亮。她便伸手去捏月轮的脸。月轮以冷脸拒绝。
御景悻悻地收回手。她看了眼沉惜,又看看月轮,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了想,转而道:“前几日槐洲来找我,说是湛都那边已经出发了。那贼小子也真是的,连个欢送的仪式都不给人家。”
沉惜问:“槐洲神君又来找你了?”
御景莫名觉得不对。
可她察觉不出来,摸了摸后脑勺,笑道:“是啊。我倒盼着他来。”
“噢?”
“他一来,拂罗那小丫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批公文也快,也不拿乔了,我摸摸鱼,实在快活。”
沉惜被哽住,勉强道:“那……倒也是美事一桩。”
御景自个儿又乐呵呵地笑起来。
三个人里,只有御景一个是高高兴兴的。
沉惜又去吹那骨笛,骨鸢被天界与魔界的壁垒堵着,并不能进来。只是它们受骨笛约束,只能努力地拍击着空间。沉惜周身荡开无形的波纹。
鸟类的尖啸合着笛声,莫名凄厉。
月轮听着,不禁落下泪来。
御景因此问:“小月轮,你怎么哭了?沉惜不给你饭吃么?还是景剑太吵?”
景剑确实日日长鸣,只是沉惜与御景两个都不受其影响罢了。
月轮点点头,道:“那剑确实吓人。”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御景看在眼泪的份上,忍下了想要伸手揉捏的冲动。
看来御景也没有明白月轮的意思。
月轮愣愣地坐在席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御景听了一会儿笛子,不由得点评道:“魔界的这种音乐,一般人还真是遭不住。”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喜欢这种。”
魔界的很多都是同常世相反的,那里天地倒转,礼崩乐坏。其中的音乐自然也就与常世不同。
沉惜瞧着御景的面容,忽地道:“槐洲神君很喜欢这种曲子。”
御景并不觉得惊讶,反而“嘿”了一声。
“槐洲不也是个奇奇怪怪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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