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是不想再继续活下去了吧?
是觉得死去和活着也没有丝毫差别的吧?
还是说……也被审判庭上那些话给说动了呢?
“科技给予了你生命,文明给予了你智慧,你的诞生就是一场恩典。”
后面什么有关“即使如此你还不懂珍惜甚至以虫族为敌”这种屁话都是一派胡言,但前半句还是有些道理的。当时的他如此想。
既然如此,他们要他的命,他给就是了。
左右……也没有虫真正爱过他。
正这样想着,走到了门口,被押送到了开往科研所禁闭室的悬浮车上,在迈上车时,他最后一次回头,想要再看一眼外面的风景,视线却被道路对面树下的虫给吸引了过去。
审判庭对面,站着一只熟悉的虫。身材挺拔的雌虫俊美的轮廓被掩映在白大褂和金丝边眼镜下,身形干净利落,但似乎要比现在矮上一些,也没有如今时不时会对外虫流露出来的攻击欲,相反,浑身都被一股温柔宁静的气质包裹着,像是一块柔软的海绵。
这就是当时的穆溪吗?秦斯想。在一切发生前的他,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在等着自己吗?
他忽然之间对继续回忆乱七八糟的过往和自怨自艾失去了兴趣,他想要挣开束缚,朝对面的穆溪走过去。
……
私虫悬浮车稳稳地降落在庭院里,秦斯被降落时带来的微小颠簸给吵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然后揉了揉太阳穴。
又做梦了,居然梦到了往事。
不过,即便那样糟糕的经历,也会因为有穆溪的出现而被治愈,他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今天的午饭,两只虫都有些心不在焉。
秦斯上午处理完了所有工作,包括但不限于自己本身的、审判官们美其名曰用来锻炼他能力的、威尔逊特别布置的这几大类,下午请了假,撒谎说穆溪身体不舒服,他得陪他去检查,因此搞到了半天假期。
刚吃完饭,秦斯的终端设置的闹钟就自动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光屏在半空中出现,在他们面前铺展开来,环绕了整个客厅,形成了三维立体影像。
而上面展示出的,竟是审判庭的审判大厅。
白炽灯光下,审判庭高达的审判台依旧悬浮再半空中,浮雕表面上几年前新刷的桐油已经开始剥落,却更增添了几分古旧的威严感。
“诸位,这是一次特殊的审判。”
审判厅里所有的审判席上都没有坐虫,同样的,原告和被告席位里坐的也都是审判员。因为这次直播采用的是三维立体的呈现模式,只要是连接进入星网的虫都能够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也就没必要设置所谓的观众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这起案件的性质——这是审判庭成立几百年以来,首次公开审理一起已经过去了五年的旧案。
“而它之所以特殊,是因为这次的审判,我们不是去惩罚罪大恶极的杀虫犯,也不是处理机构间的职责纠纷,更不是专门来给大家科普审判庭司法原则的。”苏格的声音不大,带着一贯的平和。
“我们,是来为五年前的案子,道歉的。”
苏格穿一件深蓝色的审判官长袍,镜头里他金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神情凝重而肃穆,细看的话眼底还有一层积淀下来的哀伤。
他身为代理审判长,除了已经不在上审判台的威尔逊老先生,他可以说是整个审判庭最具权威的存在。秦斯注意到,他的审判官长袍边缘在灯光下一闪一闪,似乎是被特地加进去了银线。
而此时这位审判长先生,一向以诚恳温和为名的最高司法审判官,在无数星网观众的面前,在审判还没正式开始前,对着镜头,深深地弯下了腰。
全网哗然。
而当他直起身来说出有关此次案件的第一句话时,整个星网在经历了数秒的死寂后,像是一滴水滴入了油锅,沸腾了!
苏格一字一顿,“关于新星历434年审判实验体Qin为杀虫犯的案子,由于新证据的出现,在此次审判结果之前的所有结论及罪责皆被推翻,对其的一切指控——全、部、无、效。”
回音在空旷的审判庭回荡。
“咔哒!”这是穆溪将终端轻轻地放在木质桌面上的声音。
安静在无声蔓延,穆溪不敢说话,他用余光往旁边瞟去,只看见自己身旁的少年雄虫背脊挺直道僵硬的程度,一动也不动,侧脸线条已经坚硬,嘴唇还是紧紧抿着。
他一时心惊,指间却忽然传来温暖的触感。他低头,看到少年的手指以近乎慌乱的姿态寻觅着他的手指,然后缠绕了上去。
“你听到了吗?”他此时才微微转头,目光流离失所。他说话的声音微哑,像是一个历经了沧桑的老者,又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童在向虫撒娇。
“你听到了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穆溪心头像被细小的刺扎了一下生疼。他赶紧点头,“听到了。也看到了。”
少年的视线终于缓慢聚焦,定格在亚雌凌厉而俊美的脸上,亚雌双眼紧闭,眼角泛出泪光。耳边的一切声响都化作虚无的风,呼啸远去。他的一只手被穆溪两只手握着,紧紧地捧在胸前,似乎是要将全部的温度传递给他。
秦斯的手一寸寸抚过他的脸颊。
“明明是我沉冤得雪。”他轻声笑,呼吸暖融融地喷洒在亚雌白皙的侧脸上,“你的眼梢这里——”他手指轻轻地点在眼尾的海棠上。“为什么这么红?”
话说到最后,化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他缓缓将他揽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陷阱[二合一]
“其实说起来,很多期待已久的事情真的发生后,相比起来开心、激动等情绪,更多的是落寞吧。”
“好像是长期以来追寻着的一个目标忽然消失掉了,这种有些惶惶然的感觉,像是在夜里走路一脚踏空。”
穆溪偏头注视着雄主,轻声说,“你有这种感受吗?”
然而半天却没能等到回答,他凑近看过去,却发现雄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的黑发揉在柔软的沙发垫子上,或许是因为外面的阳光过于顽强,打在眼皮上太明亮了,因此他的一只手的手背搭在鼻梁上,遮挡住眼睛,湿润的睫毛拧成一缕一缕,妥帖地蛰伏在眼睑下方。
他这几天虽然在外虫看起来与平常没有什么差别,但也只有穆溪知道他的神经绷得有多么紧张。
他既期待,又害怕着这样的一场审判。
或许对于星网上那些无聊的吃瓜虫虫士来说,这件事再怎么令虫惊愕,也不过是生活中的小小消遣。
对于那些审判庭的审判者来说,虽然对于审判的错误进行了反思,承担了应有的责任,但在他们眼中实验体Qin已经冤死,谁也想不到他其实就在距离如此之近的地方,在伪装的新身份之下,注视着他们。
秦斯目前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的想法。
他不稀罕审判庭对他做出什么补偿,因为他也清楚当时参与这场谋算与暗杀的虫都有谁。
那些虫大多都在穆溪制造的“清洗”中接受了应有的惩罚,林同也已经死去。
他和审判庭的仇,已经报的差不多了。
他是一个恩怨分明的虫,审判庭之前对不起他,他进入审判庭的目的和动机也不单纯,一报还一报,算是勉强扯平了。
如今无论是威尔逊、苏格还是平时相处的同事都对他善待有加,他也会在带着自己的秘密离开这里前,尽可能地履行身为一名审判员的职责。
穆溪了解他。
他的身体没有前世那般强悍,但心却是更加强大。
亚雌起身去拉上窗帘,折回来俯身拿开秦斯的手,在他湿漉漉的睫毛上吻了吻,然后一条胳膊垫到他的膝弯处,一条胳膊揽着他的后背,将他抱了起来。
两只虫的体型差不多,秦斯甚至比穆溪稍微高一些,但却并不重。可能还是跟他常年以来不要命地提升身体状态来追求高武力值的原因。
穆溪的手臂在他站起身时抖了一下,穿过沙发往卧室里走的时候也踉跄了一下——不是因为抱不动,而是因为情绪实在是有些难以言说的微妙。
确定关系后,秦斯作为一只身心发育健康的成年雄虫,两只虫的X生活十分和谐,秦斯力气大,随手抱起他跟玩一样,他也慢慢习惯于在“运动后”被雄主抱着去浴室,乖巧得可以列入雌虫模范表。
但他其实并非生性柔弱娇气的类型,有时候性格恶劣得一塌糊涂。偏执疯狂的情况在秦斯认出他之后已经几乎不怎么出现了,但又是还是会隐隐约约地展现出来。
他慢慢收紧手臂,感受少年的骨骼在自己怀中的感觉。
他们的骨架碰撞在一起,身体隔着衣服紧紧相贴。这让他有种想把雄主揉进骨血当中,藏在身体里的欲.望。
他费尽心机得来的、只属于他的小雄主,只能在他面前素白着脸,眼圈一点点泛红,对他诉说他的委屈。只能将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只能信任他、依赖他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