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之前的身体,附在身体上的能力就会消失,除非再进行重新的改造,就像你醒来后对我要求的那样。”
“……”
秦斯只感觉温热的触感在关节处徘徊,打着转儿,有点像撒娇,又像是调情,偏偏还在别的虫的注视下……惹得他心底一颤,像是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踩着心脏似的,内里柔软得几乎化成春水。
“而依附于精神力的能力改造就要广泛得多了。比如说记忆力,思辩力,包括机甲操控的精神阈值……比如说分子重组的瞬间空间移动能力等等等等。”
穆溪又说了些什么,秦斯已经听不下去了。他领悟能力一向高得出奇,穆溪直说了开头他就大约明白了。跟别提他的手指还在他的指间徘徊不去。
最后秦斯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反手朝上一抬,跟穆溪十指相扣,不让他再乱动。
穆溪一楞,瞬间安静了下来,像是被安抚住了的某种生物。
秦斯耳根微红,但面容还是雪白。
他对段泽说,“你能带我去看看你们楼上吗?”
段泽含笑说,“当然可以。”
“毕竟不久之后,说不定咱们的工资都得靠你来发了。”
秦斯:“……”
他一边跟着段泽走着,一边思考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只觉得手背忽地一热。
他偏头一看,怔住了。
原本和他十指相扣后就不吭声了的穆溪,正把交缠着的那只手带到了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落。正好他们走到了走廊旁,落日的余晖照射进来,灿金灿金地落到他栗棕色的头发和眼睫上,镀上一层光芒,像极了古地球时候凤凰华丽的翎羽。
神圣又虔诚。
☆、四世
回头看到这一幕的两只虫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啧啧啧……”蒋阳喃喃道,“这算不算有情虫终成眷属?搞得我也想要一个雄主了。”
段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然而心里想的却并非如此。
穆溪可以说是用尽了一生来爱着秦斯,他的雄主对于他来说几乎可以称之为信仰。即便实在如今雄虫稀少的帝国社会,这样的情况也是极度罕见了。
亚雌往往依附于雄主,没有主见,随波逐流,别说让他去拯救自己的雄主,替雄主报仇了,在发生那种事情的情况下不被牵连着死去都已经算得上是具有一定抗争精神了。
再说了,当时Qin出事的时候,穆溪还只是个默默关注着实验体008号的普通科研虫而已,没有任何虫能够向他承诺他所付出的一切都会得到回报。
这样的爱情着实很美,但也着实不是一般的虫能够享受的起的。
“别看现在就我们两只虫,其实SPIDER的虫还是挺多的。”段泽假装没看到刚才的情景,跟着电梯上行的间隙间,向秦斯介绍。
“我是003号,当初培养的目的是复刻出优越的科研虫,所以我其实是一名虫星生理学家。”段泽看着自己倒影在金属墙壁上的身影,继续说。
“我一般情况下都是留在基地里,给那些返回的虫进行伤口处理与后续治疗,有时候也会进行一些虫体改造,当然,水平不能跟穆教授相提并论。”
“因为我一开始,就是以他为原型进行制造的。”
“?”
秦斯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地回头想要观察穆溪的反应,却发现他依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俊秀的脸上一片沉静,于是心下稍安。
“当时虫体实验刚刚开始没多久,大家深刻地感觉到这一行优越科研虫的稀缺,而一个穆溪远远不够,于是干脆制造出来另一个‘他’好了。”
“可你,跟他并不像。”秦斯说。
他说这话是真的,段泽跟穆溪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虫,大概除了都精通科研实验外再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了。
“我只是借用了他的大脑构造和一些脑细胞而已。”段泽耸耸肩,“还能怎么像?像雌父跟雌崽之间吗?开什么玩笑?”
“我也没你这种幼崽。”一直没出声的穆溪斜睨了他一眼,终于开口,脸上有点不耐烦,“当时还不知道虫体实验后续会生出那么多的事端,否则我说什么也不会加入,更不会提供样本——烦都烦死了。”
不过虽然话这么说,但他眸底却并没有什么烦躁的情绪。一切都过去了,当初的那些事情都得到了弥补,这便是最大的收获。
*
在SPIDER待到晚上,秦斯中间有些犯困,在楼上的休息室里眯了一会儿,醒来时灯没开,而四周已然是夜幕初临,房门虚掩,身边没有一只虫。
他坐起来后揉了揉眼睛,在陌生地方醒来的感觉多少有些不太适应,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亚雌熟悉的身影。
他站起来时还是有些恍惚,在昏暗的室内摸索着走到了虚掩的门口,一把推开——
灯光,刺目的灯光。
秦斯眼角被刺激得流出泪水,而在他朦胧的泪光间他惊愕地愣在了当场。
眼前不再是SPIDER的基地大厅,而成了审判庭!金灿灿庞大的天平和剑的巨大标志性徽章悬挂在暗红色的帷幕之上,下面是无比熟悉的,不久前他刚刚站上过的审判台,悬空的白色栏杆上雕刻着飞鸟和桔梗花。
庭下座无虚席,熙熙攘攘的虫群一同保持着缄默,他们都在注视着被告席上垂手默然而立的虫。
秦斯注视着他的背影,心底那抹从最一开始就被压抑着的,深埋于心底的恐惧一点点浮现了出来。
红发遮挡了面容,但身形依旧挺拔孤傲,像是永不崩塌的皑皑雪山。秦斯猝然转开视线,只见巨大的审判庭光屏上播放着的赫然是当初科研所封闭的三个月里各种各样血腥残暴的画面,每一帧都像是致命的毒箭,不断刺入他的身体。
穆溪的罪行被赤.裸裸地公布在所有虫的眼前,没有虫为他辩解,渐起的骂声淹没了宏伟的审判厅,在海绵状的礼堂内久久回响。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最高的审判台之上,面无表情地宣读罪状,由于视角转换,他清晰地看到了那距离遥远的台下亚雌唯一露出的嘴角,噙着一抹温柔又释怀的笑,饱含着浓烈的爱意。
而他却连眼都一眨不眨,只是高高地举起了那审判锤,重重落下——
“呼——”
黑暗中秦斯陡然睁开双眼。
四周一片昏暗,秦斯摸了摸额头,出了一层虚汗。
秦斯从休息室的沙发上坐起来,身上披着的不属于他的外套滑落,他捡起来,是穆溪的。
极轻的交谈声从虚掩的门口传来,秦斯顿了顿,拧开只虫终端,莹白的光芒照亮了休息室。他走到门口,伸手推开门。
刚才噩梦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秦斯只觉得心底隐隐地发毛,但推开门之后,看到的却是穆溪跟另外一只瘦小的亚雌并肩站着。
那只亚雌看上去可比段泽看上去眼熟多了,且一见到秦斯就往穆溪身后避了避,似乎是很忌惮他一般。
秦斯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谁。之前在审判庭看到的有关苏锐死亡的事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不是别虫,正是眼前的这位看守,想来他就是传说中的004了。
“醒了?”穆溪看到了,一把把企图蒙住脸的004从身后拽了出来,介绍道,“认识一下,这位是前辈外加曾经的审判庭同事。”
“曾经?”
“是。因为两个小时前,他已经在接受完调查后主动从看守所里辞职了。”穆溪说,“结束了他光荣又神圣的卧底生涯。”
“……”秦斯默默叹息,安插眼线这种事情,怎么也跟“光荣又神圣”扯不上边吧。
他看着还没他胸口高,脸上的褶皱却已经堆了好几层的004,估摸着这虫年龄至少是他的三倍,于是礼貌地伸出手,“前辈您好,我是秦斯。”顿了两秒,他补充道,“008号。 ”
“不,不用喊前辈。”
不同于之前录像中的沧桑,这时004说话的嗓音却有些含混不清,细细听来好像还是小奶腔。看到秦斯注视着他,更是慌张地连连往后退,还踉跄了一下,看那模样要是有个地缝的话简直要立马钻进去。
“……”秦斯脸上第二次出现茫然这个表情,简直无法描述。
说好的大叔呢?
“把脸上的东西弄掉吧。”穆溪在一旁叹气,“我看你这样子着实违和得很。”
“……”
004号乖乖地取消了易容,露出了真实模样,一张幼嫩感十足的娃娃脸,搭配着不高的身高,看上去应该是只年纪不大的幼虫,甚至头顶的触角都还在毛茸茸的头发间若隐若现。
“他成年了吗?”秦斯指着他转脸问穆溪,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成,成年了的。”没等要开口,004就小小声地踮着脚尖扒在穆溪手臂上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自下而上地望着秦斯,忽闪忽闪,耳尖微红,害羞又紧张的模样。
秦斯:“……”
……失敬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前辈。
穆溪把他从胳膊上拎下来,丢到秦斯面前,语气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