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从阳台上退了回来,转身看到了站在他背后的几只闻声而来的狱卒。
“通知在外围站岗的士兵,杀虫犯潜逃。”他顿了顿,望向外面的目光平静中酝酿着一些看不懂的情绪。
“拦住他。”
随后他大步往回走,经过。原先卢比的床时,伸手大力掀开鼓鼓囊囊的被褥。
里面是一团破衣烂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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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错,让他给逃了。”
军雌一向骄傲的头微微垂着,看起来有些蔫蔫的模样。
“不是你的错,我们都大意了,之前一直忽视了这只虫。”
“如果我没有打草惊蛇,或者再多注意一些他的动向,哪怕我在早一些时间赶过去,也许最后一个受害者就不会出现。”
“不必自责。”
“我没有自责,只是在阐述事实。”
“其实……”
“事实就是我间接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四具尸体,杀虫犯却在我眼前逃走了。”
“但是……”
“没有但是,我不会给自己找借口,我该承担的责任我会承担。”
“……”
“你现在肯定特别开心是吧?一向压迫你的上司终于出了事儿,你自由了,你证明了自己,我没有脸再说你什么了。”
“……你够了。”
“再见吧。这件事了结后你就离开吧。让我一只虫在耻辱中静悄悄地死去,从此……”
“够了闭嘴!”
鸦雀无声。
秦斯额角青筋直跳,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深呼吸了一下,这才恢复了原本的音调。
坐在他对面的红发军雌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脸上夸张的懊悔自责还没有褪去,但那嘴角自始至终一直挂着的狡黠的弧度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这种恶劣的天气和环境,没有建筑物,防护服,营养补给品和火源,不出三天他就会死去。”
秦斯抿了抿嘴唇,拿过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水。
佐伊盯着少年略显苍白的唇瓣,看着它因为沾了水而稍稍红润了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像被烫了一下,马上欲盖弥彰地挪开,然后又忍不住,一边觉得怪异,一边又一眼一眼地瞄,瞄着瞄着,唇角翘起的弧度更大了些。
“想开点起码我们找到了凶手,以后不会再发生凶案了。”郁涉刷刷刷地在光屏上整理着资料,头也不抬地说。
“剩下的就是有关迪卡的心理分析了。说来也怪,他都已经睡了两天了,还没醒?”
秦斯:“没醒。”
那天迪卡说完那句话,整只虫的情况都不对劲了,像被附体了一般,陷入了疯癫状况,还想杀了秦斯。
然后就被秦斯一手刀劈到了后脖颈,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这是患有精神疾病的虫常见的反应。”郁涉说,“不用担心……随便问一句,你没直接把虫砍休克吧?”
秦斯竖起手指,“半天。”
“啊?”
少年不耐,“一般虫半天就醒了。六小时前后误差五分钟左右。”
“……”病床边站着的两只虫的目光瞬间变得充满敬畏。
这是砍了多少虫之后才能把握出如此精准的量啊。
不过兴许是被某虫的霉运传染,秦斯的“半天的量”硬生生撑到了如今两天还没醒。
“笃笃”
门被敲响了。
阿里木探出了个脑袋,目光在里面逡巡了一圈。
“长,长官。”他冲秦斯小声喊道。
“找,找到卢比的详细资料了。”
照片上的虫相貌平庸,中等身量,属于丢到虫堆里找不到的那种。
的确是卢比。
“如果说凶手是患有重大精神疾病的迪卡的话还说的通,但要是卢比 他又是因为什么?难不成他也跟死去的虫有什么恩怨?”
红发的军雌摩挲着下巴,将四名死者的照片和身份一一摆好,然后托着下巴坐到了秦斯对面。
四张照片分别是花臂大哥艾瑞克,一名普普通通的前外科医生,然后是狱霸罗伯特,最后是迪卡和卢比的室友皮安诺。
猛地看上去,他们好像没有丝毫关联,除了艾瑞克和罗伯特身上还有那么几分嚣张跋扈的气势比较像一些,其余两只虫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角色。
难道说有关被害者的选定完全是随即的,没有什么规律所言?
可是这样的话又该如何解释第一个死去的虫艾瑞克跟迪卡之间的渊源?
秦斯修长白皙的手指掠过光屏,顿住了。
不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他们给忽视掉了。
杀虫,割喉,头颅,无头尸首,山洞,大雪冰封,清洁工,兽语……
秦斯双眼一睁,眸中寒光凛然。
“……据说这里曾经作为一个实验基地,进行过很多帝国法律不被允许的虫体实验……”
“……当时兴起了虫体研究与基因改造的思潮,我们这些监狱为实验提供‘科研原材料’,实验失败的废物就丢在山洞里处理掉,为此他们养了一批智力低下的星球土著,专门用来食用并净化尸体的残骸……”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群虫从很远的地方来,说要选虫做虫体改造实验……”
“……所以实验失败了,你没有分化成雄虫……”
边境星球,神秘的科研虫,封锁内容的科研实验。
不,还不够。
秦斯闭了闭眼,凝神。他的思绪飞快向前追溯,他忽然想起半年前他重生之后第一次睁开眼,望着那建设在密林深处地表之下的银白色基地。
他模糊地记得自己好像问过那只总是温文儒雅地笑着的虫,为什么森林里会有一栋这样的建筑,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之前有一段时间为了开展科研实验,这里被斥巨资建造了隐秘的基地,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办法继续进行,所以很快就废弃掉了。
又是科研基地,又是虫体实验。
“喂!你怎么了?”
郁涉的声音把秦斯从沉思中唤醒。
秦斯茫然地瞪大了眼,随即眉毛狠狠地一皱——太阳穴不知为何开始隐隐作痛,连带着很多东西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我没事。”秦斯按了按额角,平复了一下,从旁边抽出一张纸,把自己的猜想讲了出来。
“如果说我们从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误的,杀虫犯的目标根本就不在于情感瓜葛,他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完成某只虫或者是某个组织下达给他的任务,从而隐瞒某段过往的真相呢。”
“你是说……”
秦斯唇角微微上扬,锋利而没有一丝温度。
“他清理掉尸首压根就不是为了营造什么恐怖氛围,也不是为了挑衅,他只是为了掩盖所有虫的虫体特征,防止我们发现他杀虫的规律罢了。”
“那照你这么说,这四只虫很有可能是当时科研实验的知情者,甚至还有可能是亲身参与者。”
“是。”秦斯说,“而作为一名杀手,他不可能被详细地科普每一只虫的经历,辨别到底哪一只虫是被改造过的,哪一只虫是正常的,他只会像机器一般执行任务,所以为防万一,他不得不利用之前的山洞和依旧存活的‘清洁工’系统来完成尸体的处理。”
“至于将头颅摆放出那样的位置……”
秦斯忽然住了嘴。
其余几只虫正听得入神,冷不防停了,均一脸茫然地回望他。
秦斯垂眼,继续淡淡道,“或许是他的只虫习惯,也有可能是为了挑衅——谁知道呢。”
对面,眉眼凌厉的军雌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皮安诺的尸体还在,我们可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阿里木在一旁听了半天,总算是意识到了尸体是关键,于是小心翼翼地建议。
佐伊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没说话。
秦斯接口,“早在发现时已经送去检查了,但距离出结果还有一段时间。”
“结果没出来,我们现在讨论的都还只是猜测。”
“噢……等等,我们刚刚是在说知道当年实验真相的虫都是杀虫犯的目标对吧,那为什么迪卡还活着?他他他他不应该是最主要的目标吗?”
房间里一片寂静。
半晌后,佐伊幽幽地笑了。
青年笔直高挺的鼻梁被灯光打下阴影,将眼睛笼罩在黑暗里因此显得面容几分阴郁几分邪气。
他喟叹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转向秦斯,问:“你们杀手界是不是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完不成任务就要自戮?”
秦斯漂亮的黑眸里没有一丝波纹,就那么静静地跟他对视,“是。”
“所以……”佐伊眨了眨眼,浓密的金色睫毛在眼底的黑暗中晃动出碎金般的精光,“他原本最有把握杀掉的虫反而没被他杀死,到现在都活的好好的,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他爱上了他?”
“……”
一阵令虫窒息的沉默之后,军雌少尉再度看向阿里木的目光就由之前的种种不顺眼变为了深深的怜悯与同情。
“所以说还是少看一些狗血无脑的小说比较好一些吧。”
他卷起手中的资料敲在阿里木的脑袋上,推了推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戴上的一副金丝边眼镜,不客气道,“现在的迪卡已经不是之前的虫了,而且根据他跟卢比的接触时间和提及对方的语言神态来分析判断,两只虫应该并不怎么熟悉,更何况,他用迪卡带来的药剂实施犯罪,不就是想把我们的视线引到迪卡身上么?你管着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