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神思回笼,发觉已是泪流满面。
先前在步月辇上做的梦,原来并非噩梦。
那分明……都是真的。
全都是真的。
而我身上这个人,又是谁?
任凭着身体上下起伏,我却不管不顾,颤抖着伸出手,将那人垂落在面前的长发拨开,想看清他的脸。
在发丝之下,那双凤目不复湛青,只余猩红,好似亦将方才的血海尽收眼底,却又盈着泪,泛起朦胧水光,教所有人皆为他的缠绵情意而沉醉。
哪有什么情意?哪有什么温柔?
那不过是他惯用的伎俩,是用来引诱猎物的假象。我已经错了一次,又怎么会重蹈覆辙?
“原来是你啊。”
我怔然与他对望片刻,终于后知后觉地瑟缩了起来,明知徒劳,却仍不住向后退缩。
可惜这点微弱的反抗入不了他的眼,他稍微使了点劲,就已扣住我的腰,将我牢牢按在身下,再难移动半分。
我咬着牙,咽下细碎的呻吟,好半晌才忍耐着开口:“你、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错了。”他垂下头,细细吻去我的泪珠,声音是与动作浑然不符的和风细雨,“不是我不放过你,是你不放过我。”
我将身下被褥抓出无数道折痕,只觉他这番说辞着实可笑,想出声反驳,却碍于他动作太过粗暴,我几乎被顶得语不成句,连眼神都几近涣散。
“我……啊,我早就放、放过你。那、那日……我说了,珠子碎了,我们从此……哈啊……恩断义绝。”
“没有碎。”他微微喘息着,执拗道,“我找了许久,将碎片都找了回来,之后花费百年光阴,将它完整复原了。”
我嗤笑出声:“复原了,又怎样?我已跟别人——”
伴随着带有惩罚意味的猛烈顶动,我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已尽数消弭在唇齿间。取而代之的,是低泣的呻吟声。
他周身气息十分混乱,分明是戾气深重,偏又挟裹着刻意的温柔,默然不语地将头埋入我的颈间,啃噬吮吸着,留下无数暧昧殷红,方才抬起脸,对我笑了笑,语气却是冰冷彻骨:“没有别人,只有我。”
“这次,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眼前霎时天旋地转,再回神时,我已被抱坐在他腿上,摆出了羞耻的姿势。他却嫌还不够,再度拉过我的手,放在我被顶得鼓起的腹部上,在上方来回打转,让我仔细感受这其中形状。
随后,他咬住我的耳垂,低声道:“包括这个。”
我遭此羞辱,气得眼角通红,简直想失声痛骂他一顿,却发现双唇好似被股外力紧紧黏住,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声。
愕然之际,我猛地低头,视线不禁与他双目相接。倏忽间,又是阵泠然青光,悄无声息地照入我的眼。
“你说我自私也好,虚伪也罢。”
“我是真的……动了心。”
他一语罢了,我神志也重归混沌,再难自拔。
止了挣扎、没了思考。
我睁着无神双目,再度成了一个予取予求的影人,跟随着他的命令,乖顺地将双手缠上他的肩,与他共赴极乐,沉沦。
111.
我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来者将门拍得哐当作响,实在令人烦不胜烦。
我想撑着起身,手脚却如灌了铅,又沉又重,怎么都抬不起来,故退而求其次,撑着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哑声道:“是谁?”
“是阿笙。”
回应的声音自从我耳边传来,清晰且动听。
我“哦”了一声,便想继续睡,刚闭上眼,才恍然惊觉——那声音分外熟悉,好像是出自云杪之口。
我忽地打了个哆嗦,困意消散得一干二净,猛地睁开眼,果真瞧见的是云杪那张秀致清明的脸蛋,凤眼微挑,湛湛青色,如碧。
他薄唇殷红,面色慵懒,发上玉冠松散,衣衫斜斜挂在肩头,将落未落。
我不说话,云杪就也不说话,只支着头看我,指尖微勾,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我垂落的发丝,似是心情很好,嘴角还噙着若有若无地餍足笑意。
我看他面色含春的模样,好半天才迟疑开口:“你……我们怎么会在一间房里?”
没待我仔仔细细问个清楚,门外的人倒是率先开了腔。
“云杪哥哥,我是阿笙,你现在醒了吗?方才遇见少妤姐姐,她说昨夜曾在这里见过少箨哥哥……他现在可是在你房里?”
果真是阿笙的声音。
我骤然起身,棉被失了力,轻飘飘地从身上滑落。
低头看去,我竟是不着寸缕,身上还布着许多斑驳红痕,像是整夜都被人囚于身下索求无度,才留下这身惨烈痕迹。
我隐隐觉得不能让阿笙看见这番景象,强撑着疲软的身子下了床,将地上散落的衣物一一捡起,穿戴整齐。
再看云杪,仍是半躺在床上,神情十分闲适自在,动也不动,微微笑着看我。
我不禁皱起眉,压低声音道:“你为何还不起来?”
云杪柔声细语:“想多看你一会。”
我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可理喻,胡乱应声道:“你先起来,之后我们有的是时间,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也不知是哪个字取悦到了云杪,他不再为难于我,向我伸出手,尾音微挑,好似撒娇:“那你拉我起来。”
我叹口气,接过云杪递来的手,本想一把将他拉起来,却忘记我双手亦是绵软无力,最后反被拉着倒在云杪身上,又被他抬起下巴亲了亲,这才带着我一同起身,慢条斯理地穿起了衣服。
我此时倒也顾不得去计较云杪的出格举动,凑到了妆镜前开始整理仪容,束起了发,又仔细将那些红痕掩于衣领之下。
好不容易打理好一切后,我转头问他:“可还有什么不妥帖之处?”
云杪扶正玉冠,垂下眼细细看我,莫名一笑:“还有一处。”
我面露不解。
云杪俯身过来,将我圈在他怀里,埋首在我颈侧,舌尖滑过那最后一块光洁之处,随后将尖齿深深嵌入我的皮肉中。
这是在做什么?
我皱起眉,伸手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反而在挣扎之中,无意间将桌上的瓷器拍落在地,发出极清脆的响声。
外面拍门的声音霎时停了。
不待我喘口气,阿笙已经破门而入,等看见我与云杪纠缠的姿态,惊呼一声,连忙捂住了眼睛,小脸涨得通红,讷讷道:“你们……你们……”
我登时浑身僵硬,迭声催促:“阿笙在,你、你先放开我。”
云杪发出低低一声笑,这才松开我,为我理了理衣领,缓声道:“阿笙,你现在可以睁眼了。”
闻言,阿笙稍稍分开一道指缝,确认无碍,这才通红着脸将手移下,小声解释:“我刚才是听到有声音,以为出了事,这才开门进来的。”
“若是知道……”她微一停顿,视线直直望向我,语气拔高,带着不满之意,“若是知道你在这里逍遥自在,我也不会在屋里苦苦等你一夜,还提心吊胆地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等了我一夜?我讶然道:“你昨日不是生我的气,所以走了吗?后来,我见下起了暴雨,怕你淋雨受凉,所以撑伞出门寻你。那时听你说要来这里凑热闹,我才会跟着过来,再后来、再后来……”
再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我晃了晃头,脑中一片空白,无论如何回想,记忆都始终缺失一角。
为何我想不起来了?
我茫然地看向云杪,他却不与我对视,唇边带着笑,指尖在我手背上不停打圈:“后来,你给我送了木雕。雨路难行,我留你宿下一晚。”
顿了顿,云杪柔声道:“那个木雕,我很喜欢。”
听他此言,我隐约记起那时确实将木雕收入怀中,随手摸了摸袖子,已是空无一物,点了点头,也并不质疑其他。
“原来是这样。”阿笙低下头,摆弄着胸前两根小辫,支吾了一阵:“少箨哥哥,其实我昨日……昨日是我错了,我不该冲你发火,后来我回去找你,也是想同你道歉。你……你可别放在心上呀。”
到底是小孩子,火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无事。”我发觉眼下氛围十分沉重,难得想逗趣一回,说了个笑话给他们听,“我都没有心,你还指望我将这些事记在心上不成?”
可惜这个笑话似乎不太好笑。因为话音落下,他们俩的脸色登时都变了,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云杪沉默不语,阿笙则是勉强笑了笑,嗔道:“哥哥这是在说什么话?”
我觉得无趣,又惦念屋子里的花花草草,想到今日还没来得及浇水施肥,嘟囔着说赶要回屋去。
云杪自是依我,而阿笙向来也是与我寸步不离的。
出了府邸,许是因为昨夜暴雨,地上积了无数水洼,有几分难行。路过那花道的拐角处时,我似有所感,视线不自主下落,竟眼尖地发现了一把伞。
——它孤零零地落在地上,伞面已坏得彻底。
这不是……我的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