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下来,即使我是一身铜皮铁骨,浑身也无一处好肉。尤其是鸟族王后清桑,对我恨得咬牙切齿,若非想让我受那磔刑之苦,恐怕当场就要将我千刀万剐。
我形容狼狈,心中已然万念俱灰,丧失了求生意志。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
子宁不嗣音?
仙乐袅袅,月华皎皎。
这些女仙虽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天刑宫,但心中有所牵念,所唱的曲子也颇为动人。
我在这世上活了数万年,与之相伴最久的,便是主人,可主人已然弃我而去了。
还有青荼,我模模糊糊想着,但随即苦笑一声,“我伤了他的心,把他赶跑了,这样也好,若是见了我这般模样,他怕是要奚落于我。”
我不自觉喃喃自语道:“如我这般的人,怕是死了,也无人记得。”
耳旁一声叹息,一个宽厚的怀抱拥着我,“小怪物,离了我,你怎么混得这般惨淡?”
我眼前一阵重影,不知怎地,竟瞧见了青荼,只是为何他身上披着五彩缤纷的鸟羽,头顶上一撮冲天的翎毛,倒是滑稽可笑得很。
我惨然一笑,“我大概疯了,不然怎会在此凶险之地瞧见魔头。”
耳边一阵温言软语,只依稀听得那人柔情款款道:“我来了,我真得来了,莫说凶险,为了你,我愿上踏九霄,下涉黄泉。即使跨山填海,亦在所不惜。”
我轻笑一声,怎地这人在我梦中也这般轻佻无礼?
我从长长的梦境中醒来,梦中我与王回到了荒原,梦见王教我术法,梦见他在黑水旁亲吻了我的额头,梦见他给我讲故事,梦见他带着我在雪山之巅俯瞰天地,梦见他带着我在无边旷野御风而飞,梦见我俩背靠着背坐在漫天风尘里,梦见他脊背上蜈蚣一般的伤,梦见大片大片如潮浪般的荆棘花。
我还梦见了他那永远冰冷的眸子,像飘满了荒原的雪。
我从这寒冷惊醒过来,只见青荼一双斜飞的桃花眼脉脉生波,他欢天喜地说个不休,“小怪物,你放心,我已救你出了九重天牢笼,你没事了,我为救你,可说是大杀四方,历经重重困难九死一生才逃出来,如此救命大恩,非以身相许不能相报。”
他摇头晃脑,说得起劲儿,我只含笑望着他,不言语。
良久,他的肩膀垮下来,叹口气道:“好吧,其实我是伪装成鸟族的仙官,用了傀儡术,变了个假人替你,才将你神不知鬼不觉将你偷出来。”
他又飞了个媚眼给我,“怎地不说话?难道被本君这无双智计折服了?从前你不总说我偷人,如今本君倒不辜负当日你所言,真的将你偷出来了。”
言罢,又弹了弹我额头,神色浮夸,翘着兰花指,泫然欲泣道:“你这丧良心的小冤家,这两百年,音讯全无,也不曾来瞧一眼奴家,好个负心薄情的人儿。”
我哑着嗓子,抿着一丝淡笑,认真望着他,“送我回去吧!”
他俊美无俦的面庞暗了下去,却又立即弯唇而笑,“小怪物可是怕无容身之所,我那魔宫殿宇楼阁无数,如今都是你的,你愿住何处便住在何处。”
我执拗道:“送我回去。”
青荼仍是自说自话,“你可是不愿同我住在一起?这进展也确实太快了,不合礼数,是不妥。还好我早就想到了此事,所以我早就命人铸造了一座金殿,准备送与你,凡人不都说金屋藏娇吗?我若是有了小怪物,也当以金屋藏之,你且看!”
青荼衣袂一挥,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徐徐从青罗河畔升起,湛清的河水里倒影着天上的流云,雪白的流云下是一座华光璀璨的宫宇,日照金鳞,万点波光,映着千里戈壁,美得触目惊心。
青荼兴致勃勃道:“如此,你我毗邻而居,你在魔界亦有自己的居所,若有一日,我惹你生气,大可紧闭宫门,不让我踏进你的领地一步。”
我望着这偌大的殿宇,忽然流下泪来,嗓子发紧,一字一句艰难往外吐,“我……要……回去。”
青荼收敛了笑容,神色黯然道:“你为何要回去?留在魔界,日日与我逍遥快活不好吗?我必待你如珠如宝。”
我觉得喉咙似乎被扼住,却坚定执着地望着青荼,“我……要……回去。”
“你是担心我们两个都是男子,不为世俗所容?小怪物,你莫担心,我们魔界向来不在乎这些尘俗的破规矩。我是魔界之主,在魔界,谁敢对本君的事置喙?你呆在魔界,本君可让你横行无忌,自由来去。”
我翻来覆去只一句话,“我……要……回去……”
青荼终于怒了,捏着我的肩膀,几乎将我的骨头捏碎,“你为何如此犯贱?那人对你弃若蔽履,你却非要回去送死。”
“我……要……回去。”
第74章 恨欢情薄
青荼失了往日目空一切的气度,怒吼道:“玄帝铁石心肠,要你受那千刀万剐之刑,我看你是执迷不悟。”
“我……要……回去。”
他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你非要回去?是怕连累毗天?还是舍不得他?”
“我……要……回……”
我的话还未出口,青荼就狠狠咬住了我的唇瓣,于情之事上,他从来都是温柔多情,今日却暴躁无比,尖利的牙齿毫不留情刺破了我的肌肤,鲜血顺着我的唇角留下来,他伸着软舌颇为挑逗地将我流出的鲜血舔噬得干干净净。
许是这香甜的血腥味刺激了他,他愈发暴虐,如野兽般,双目充红,将我的腰肢狠狠摁在他的怀中,嘴唇却一刻不离我的唇瓣,似乎要将所有的力气都在唇齿间发泄出来,我的唇瓣被他反复吮吸厮磨,已全然失去了知觉。
我一动不动,任他发泄,许是我这无动于衷的态度激怒了他,他似乎非要将我驯服,怒吼一声,一个瞬移,将我压在金殿之上。
青荼面色狰狞,已然失去了常性,他恶狠狠道:“不言不语,是吧?我看你能固执到几时?若是怕了,就说出来,你若同意留在魔界,我就饶了你。”
我仍不言语,青荼发了狠,耐心全无,“呲!”
裂帛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大殿格外突兀,片片零落的衣裳如破败的枫红,碎了满地。
我的唇被咬破了,血沾在他的脸上,如一朵朵殷红的寒梅落在初冬的白雪之上。
他就那样,一点点,咬着我的嘴唇。
空气里的血腥味愈发浓烈,青荼一边咬我,一边诘问,“求不求饶?”
主人与我相伴数万年,与我而言,主人如师如父,我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他受一丝一毫的质疑。
许是这魔界如火如烟的曼陀罗太过魅惑,许是鲜血激发了我骨子里的凶性,我亦发了狠,反身将青荼压在身上,赤着身子手脚并用将他制住,捧着他的头,直直望着他。
青荼被我弄得措手不及,欲要反抗,我却将他死死摁在地上。
他脸有些红,如春日朝霞,露里桃花,他咬着唇瓣,磕磕巴巴道:“你……这疯小子要作甚?”
方才他大抵吻我太久,唇瓣若施了胭脂,好看极了,我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唇瓣,他咽了咽口水,一双眼睛湿软清亮,如初入尘世的麋鹿,此刻他倒是没了方才的凶相,可怜兮兮躺在地上,任我施为,乖得很。
我用手指细细描绘了了他的眉眼,他颇为紧张闭了眼睛,蝶翅般纤长的睫羽乱颤,我学着他的样子,狠狠咬住了他的唇瓣,厮磨着,吞咬着。
他拼命甩着头,嘴里支吾道:“疯……子,小……怪物……”
我狠狠盯着他,“我不是怪物,我是个正常人,我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你不许叫我怪物!我讨厌别人叫我怪物!”
我情绪有些失控,不知为何,此刻心里格外委屈,眼角不自觉流下泪来,我哑着嗓子道:“我不是怪物……”
青荼摩挲着我的背,温柔得不可思议,他哄着我,“好,不唤你小怪物了,从前我觉得你特别可爱,特别与众不同,才唤你小怪物,你若不喜欢,那我换个称呼?你喜欢我叫你什么?破天?天天?破破?”
随即,又摇摇头,喃喃自语道:“都不好听,不可爱。我喜欢吃糖,更喜欢你,不如就唤你糖糖。糖糖脂粉气重了些,不如去掉米字,取谐音字,你叫唐唐好不好?”
他为我取名时,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有着孩童一般的认真,我心中像灌满了一坛子甜醋,又酸又甜又软。
青荼又高兴起来了,“你不如也姓青,同我姓,你的名字就叫青唐,凡人都说以你之姓,冠我之名,这样就算约定终生,我从此唤你青唐好不好?唐唐?”
我没有回应他,只盯着他淡粉色的唇瓣,一阵陌生的情潮涌动在我心间,我猛地低下头去一寸寸咬着他,咬他甜软的唇瓣,雪白如脂的脸颊。
浮生说,我与魔头欢好,会要了我的命。
色字头上一把刀,若要保住性命,就要离他远些。可见这人绯颜比玉,这命不要也罢。
他滋哇乱叫,“小疯子,不要用这么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