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云Ⅱ昨夜鸣蛩 (清水浅舱)

　　突然，血阵瞬间安静下来，其中流转的灵力也停滞不前，凝聚在半空之中。
　　就在二人微怔之时，密密麻麻的碎裂之声传来。
　　“轰”！
　　随着爆炸的轰然巨响，整个血阵分崩离析。大量的灵力裹挟着阵法铭文的碎片爆裂开来，四散在玄子枫的识海当中。
　　——不会吧，难道菜姐出事了？
　　四散开来的铭文在空中漂浮，玄子枫抬手捏来其中的一片。
　　“嗡”！
　　玄子枫手中的血阵铭文迸发出浓郁的灵力，他脚下锁链的一处铭文亮了起来。
　　“师尊，血阵破碎后其中灵力反而更加强盛，这是不是说明菜姐已经冲破了某个封印？”玄子枫抬眸看向凇云，惊喜地发现凇云的神识似乎没有那般透明了。
　　“应该是了。”凇云抬起手端详自己的神识，若有所思道，“彩儿在元气大伤的情况下冲破封印已是不易。只是，单这一个封印释放的灵力恐怕不够修复己身，她至少还需要再解开一个封印才行。”
　　凇云也抬手取下几块铭文碎片，果然，血阵释放出的灵力在飞速运转。与此同时，锁链封印的铭文再闪。
　　这些蛛丝马迹都被玄子枫尽收眼底，忽而，他脑中灵光乍现。
　　“师尊，既然血阵破碎后都是单个字的铭文，我们能不能把它们重新组合成解阵再传给菜姐？这样不仅能解我的封印，也能助她解封。”
　　玄子枫记下这块铭文的模样，像是拼图那般补在锁链发光的空隙。血阵铭文缓缓融化在锁链上，而后又消失不见。
　　“喀啦”！
　　伴着脆响，锁链被炸出了小坑和裂缝。
　　紧接着，玄子枫整个识海开始轰鸣颤抖，宛如地震一般。他们两个人的神识差点没能稳住。
　　但当识海震颤的疼痛消散，留给玄子枫的竟然是一丝快慰。像是终于扯下了长在骨肉中数年的枷锁那般，痛快、酣畅淋漓。
　　不过三次呼吸后，识海又恢复平静。
　　——能成！
　　二人惊喜地对视一眼，说干就干。
　　识海中的蛊虫察觉到不对劲，竟然开始疯狂地反抗，但无论漆黑细密的虫子如何爬满二人的神识、掀起滔天巨浪试图吞没二人的身形，都无法撼动他们半分。
　　锁链通体发光，血阵的铭文在刺目的光芒中被稳稳地重新拼接成阵法。
　　阵成之时，强烈的灵力震荡开来。
　　血阵与舒彩同源，与灵幻融合的入感足以通过新血阵与她建立联系。
　　而玄子枫这边，被蛊虫操控十四年的漆黑识海，今儿个要改朝换代了。
　　成型的血阵像一张大网，将无数条锁链笼罩其中。
　　霎时间，尖啸、巨响、震荡冲击着识海中的每一个角落。有声如雷，东南西北皆骇。凶猛的虫海摆簸倾覆，崩倒坍塌之声喧如鼎沸。
　　玄子枫的神识在识海的滔天巨浪中化作片片红枫飘散。凇云的神识也眩晕难立，跌坐在地。
　　接连不断的天崩地裂中，所有的锁链都被血阵的铭文炸开。
　　霎时，蛊虫褪去。
　　玄子枫的识海归为一片无尽的洁白。
　　而后，万千粒子、物件从四面八方向识海的中心汇集而来，重新搭建识海。
　　记忆的残影、用过的物件、见过的山水、听过的声音、闻过的味道、触感，一切在玄子枫生命中留下过痕迹的东西都在着潮水中奔涌，或是掠过凇云身侧，或是迎面而来。
　　无数事物飞来又分散重组，铸成独一无二的识海景观。
　　好的、不好的，都在了。
　　这才是完整的、原本的玄子枫应有的模样。
　　凇云凭借极佳的目力，在万千碎片中捕捉他感兴趣的小东西。
　　幼时家中南江园林的假山石、母亲的眼镜、喜爱的玩具……
　　成为暗探后读过的万家秘辛、搏命的匕首、破旧的衣装……
　　他的目光又被一个白菜玉雕吸引。
　　上好的玉成色晶莹剔透，菜帮是润透的白，菜叶是由淡至深的晶莹翠色。叶片的纹理细致逼真。白菜玉雕，谐音百财、摆财，有“聚财”“白手起家”的寓意。
　　凇云知道，供采人联盟的标配摆件里一定会有颗看起来水嫩嫩的白菜玉雕。
　　不过，单说这东西只代表供采人联盟的生意也不尽然，说不定还兼具了舒彩在玄子枫心中的意象。
　　闪着寒芒的雁翎刀是宫飞絮，带着金色细链的单片眼镜是橘清平，绿色的风羽是穆逸凡、千机暗匣是南泽恩熙、脸谱面具是郁十六、神面青铜钺是铁血……
　　这些，凇云都认得出来。
　　只是看久了，他突然心生疑惑，喃喃道：“怎么，没见到那个秘藏？”
　　灵玉佩、红玛瑙、雪发流苏呢？
　　刚刚想到，灵玉佩就映入凇云眼帘。那东西与玄子枫现实中所得的灵玉佩分毫不差，没有红玛瑙、不是雪发流苏，是块寻常灵玉佩的模样。
　　凇云先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转念又想：这是不是说明，小鸡仔已经可以独立地与这个世界建立紧密的联系、不再全然依靠鸡妈妈这根救命稻草了呢？
　　于是，凇云那点小忧愁烟消云散，又被满心的欣慰取代。
　　就在这时，凇云看到了幼年时期的玄子枫。
　　莫约六、七岁的小仙童粉雕玉琢、雌雄莫辨，正缓步向识海中央走去。
　　识海中，他被许多美好的事物环绕着，沙漏中有大漠金沙、池塘里有北境冰雕、小院开着姹紫嫣红、小窗外是海阔天空。
　　他的世界也有光怪陆离的乱象和肮脏。蛊虫退缩在小小的一角潭中，里面虽翻涌着血色残肢和可怖的虫子，却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忽然，极为悦耳的鸟鸣声入耳。
　　一只通体雪白、翅羽毛尖与尾羽渐红、形似孔雀的灵鸟飞来，落在小仙童的肩膀上。
　　近看之下，那鸟身比孔雀更为圆润可爱；赤瞳之上羽冠红芯白毛金花纹，又比孔雀华贵雍容。倒像是观赏鸡和凤凰的结合体，长长的尾羽披在小仙童肩头、华美的翅膀将墨发垂髫护在怀中。
　　石桌之上，玄子枫取一块点心递给肩头的灵鸟，扭头亲昵地蹭着灵鸟毛茸茸、软乎乎的前胸绒羽。
　　凇云反应过来，这顶顶漂亮的灵鸟应该是他自己无误了。
　　“我哪儿有这么好看？”他无奈地摇摇头，“还真是情之所至、叫人盲目哟。”
　　凇云放低身体，与小仙童的视线平齐，问：“小同学，你是谁啊？”
　　原谅小只的鸡仔子着实太过可爱，鸡妈妈忍不住想逗逗他。
　　“我是师尊的小雉郎啊。”他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
　　识海内明明白白能被看到的都不是秘藏，凇云很想知道，这小子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将秘藏捧给他。
　　于是，他问：“你的秘藏何在？可否借我看看？”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小仙童摇头晃脑，“这片识海都是我的秘藏，您转一圈儿就能看个遍了。”
　　整个识海都是秘藏，那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可以理解成失而复得的全部真实都是玄子枫的秘藏。
　　亦或是，玄子枫不会再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那般依靠凇云，拼命的剖开心肝试图求得信任，而是像常人那般将自己的秘密悄悄存起。
　　无论是哪种可能，在凇云看来都是在好不过了。
　　凇云轻笑道：“小崽子，你倒是贪心。什么你都喜欢，什么你都要。”
　　“有什么不好吗？”清甜的童声入耳，那小子笑得有几分狡黠，甚是勾人，“我又不是守不住。”
　　凇云摸摸他的头，“你喜欢就好。”
　　“叮”！
　　金玉之声响彻。
　　随着舒彩用入感传来的解阵突破又一个封印，他们三人同时睁开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依然需要修改一些语言上的细节，待修QAQ


第39章 水中柳影引他长
　　玄子枫睁开双眼，通实楼病房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被封印压抑的不仅仅是过去的记忆、灵能和灵力那么简单。同灵能一起被锁起来的还有他对自身情绪和周围世界的感知。
　　终于，玄子枫不再是灵魂和躯壳都残缺的破烂工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完整的人。
　　想起家人，他不再觉得陌生，不再仅仅是冷静理智的看客。那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爱过的人。无数的温暖、怀念、痛恨、愤懑结成细密的大网，将玄子枫挣扎的心缠得紧紧的。
　　——天啊！
　　玄子枫像是个眼中只有黑与白的色盲看到了万千色彩；又像是个无声世界的聋哑人听到了圣女吟唱的圣咏；还像是个味觉失灵的人，在平日吃惯的无味餐食中尝到了酸甜苦辣咸香鲜。
　　他仿佛重获新生，又好像同时在炼狱煎熬。
　　玄子枫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任凭极度的喜怒哀乐、贪怨嗔痴在七尺之身肆意爆发。几乎要把被封印的这十四年错失的所有感受，都在这个瞬间补偿回来。
　　“笃笃笃”！
　　敲门的人是凇云。
　　明明没有任何迹象确切地告诉玄子枫，可他就是有种感觉、就是笃定那人是凇云。
　　见门内没有回应，凇云有些急切地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