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云Ⅱ昨夜鸣蛩 (清水浅舱)

　　此时，羊翟从后排探出头来，悄悄道：“没关系凡哥，以后抱玉城的见习弟子都归我管，咩咩带你吃香，咩咩带你喝辣！”
　　穆逸凡拧回身与羊翟击掌，双手紧握，“好兄弟。”
　　许是猜到玄子枫会关注那边，舒彩轻轻附在他耳边道：“别说，咩咩用化形术变成‘弥勒佛’是真的像‘老芋头’。反正我觉得，见习弟子的工作归他，总比归我师兄好吧？”
　　说罢，舒彩眼神示意他看向台上板着脸憋眼泪的严洛，暗戳戳地笑了。
　　玄子枫忽然想起，他走之前也是在抱玉城做助教的，也曾担心过被阎罗王扣分扣得太狠，心里祈祷不要像姜臻老师一样连续在观文院待两年。
　　他喃喃道：“走的时候还是匆忙，观文院的课都没顾上，也不知道……”
　　天知道旁边的舒彩是怎么做到的，她福至心灵似的来了一句，“鸡仔啊，你想都不要想，缺课缺了大半年，怎么可能让你得到助教资格？为人师表带头逃课可还行？”
　　神奇地和玄子枫的话无缝衔接了。
　　“不过你也别灰心，‘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菜姐看好你哦。”舒彩比划个大拇指，挑眉笑着冲玄子枫抬了抬下巴。
　　在他们说小话的间隙，愿意发言的老师也都说了一两句话。
　　战法课丹笑阳老师笑说，其他的东西也不指望大家全记着，但跟逃跑有关的各类技能半个都不能忘了。
　　“……我们的目标是？”丹笑阳的手拢在耳朵边。
　　弟子们齐声道：“苟到最后！”
　　“老丹的话我是赞同的。”沈顾老师上前挤掉丹笑阳，笑着看向大家，“有的时候，旧东西的消亡与失败并不是新的事物胜利，而是秉持旧观念的人都死翘翘、在后操场晒成萝卜干了。”
　　连老师们都笑了。
　　灵术应用课程最需要发散而不拘泥的思维，所以沈顾老师的思路在老师中最为跳脱。大家跟她学了许久，都传染了些古灵精怪。
　　沈顾挥舞着朱红的蔻丹，示意大家准备好，“所以，遇事不要大怒大悲。因为我们要留一个好身体，然后……”
　　“熬死他们！”
　　这些放在外面大逆不道的话都是老师们上课时的经典语录，学生们日日听着，接起话来毫无难度。
　　“没毛病！”沈顾满意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撺掇严洛和丹朔北上去讲两句。
　　见此，学生们也拍手喊着两位老师的名字起哄。
　　“北北老师来一个！洛洛后妈来一个！”
　　这俩本是不想说的，可抵不住台下众志成城、台上内鬼凶猛。光是沈顾一个人挑事儿也就罢了，谁知连凇云也凑上去，比了“请”的手势。
　　丹朔北是吊儿郎当的典型人物，这时候讲话也依然是懒洋洋的，“嗯，凇云说的对。别处混不下去，在神木塾可以像我一样舒坦。对于要去连胜峰的弟子，都听好了啊…… ”
　　台下不少弟子都是被连胜峰挑走的，纷纷竖起耳朵。
　　“犯了事儿，不要让丹垣那个老头儿知道。找那个谁擦屁｜股，就……那个长得跟我差不多，但没我帅，叫丹炎南的那个，他比较好说话。”
　　“哟！”学生们都拖长了声音。
　　舒彩有点懵，习惯性地扭头问玄子枫，“丹炎南是谁啊？”
　　“你想想，‘朔北’对‘炎南’，能是谁？北北他弟弟呗！”玄子枫一如往常给她分享八卦情报。
　　坐在舒彩身边的南泽恩熙道：“是北北老师的双胞胎弟弟。他俩长得不怎么像，做人的差别和名字的区别是一个程度的，对吧鸡仔？”
　　这个时候的南泽恩熙显然还不知道玄子枫暗探的身份，她看过来的眼神还是带着些许暖意和浅淡的笑。
　　“南泽大师说得对呀。”玄子枫看在眼里，感觉鼻子有些酸。
　　台上，严洛顶着红红的眼眶，几度张嘴却说不出声。他最终还是没忍住，转过身不让学生们看他落泪的模样。
　　“罢了罢了，大家放过洛洛好吗？”亲老师凇云出来圆场子，顺顺严洛的黑中带紫的头毛，把人领走了。好人坏人都让他做了，那坦荡荡的模样叫人忘了之前怂恿严洛的主力人员也有他。
　　这时候，姜臻跳上前活跃气氛，“神木塾恶霸、神木塾恶霸，严洛严子懿跑路了！……”
　　把大家逗笑了之后，姜臻用她腔调纯正的发音朗读从西洋诗中摘出的句子。
　　【Den mild aus stillem keime Ein feuchtes Auge ruft.从那欲放的蓓蕾中，将要绽放出带泪的花朵。】
　　将诗句送给众人后，姜臻道：“如果你们想不到哪句特别厉害的话是谁说的，就统一说这是……”
　　“西洋谚语！”
　　各位老师们的致辞结束，现在是颁发毕业纪念品套装的时候了。
　　作为首席，舒彩第一个被念到名字。
　　“舒彩舒彩，大放异彩！”
　　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她起身走到凇云面前。师徒二人互相行礼，相视而笑。
　　凇云拿出有烫金神木枝条花纹的神木纪念册，翻到首页的毕业证明文书，双手递给舒彩。
　　接过文书时，舒彩带着恬淡的笑容微微屈膝再起身，她周身沐浴着礼堂落地窗透过来的光，像镀了一圈耀眼的金边。
　　——菜姐越来越有师尊的感觉了。
　　玄子枫静静地看着他们，好像那暖融融的光也照在他身上。
　　“其实我也挺想要烫金版的，但只有首席的毕业纪念才有金花纹。”铁血有些羡慕地看向台上，凑在玄子枫耳边小声道：“没办法，打不赢。”
　　玄子枫与铁血相对而视，齐齐笑着耸肩。
　　镶嵌灵石的神木徽章在阳光的照映下闪闪发光，由凇云亲手别在胸前向外翻开的领口。舒彩接过纪念怀表和定制礼盒，扑向自家师尊，给了凇云一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首席的灵力才刚刚突破三段高阶，依然是全体弟子里面最低的那个，但没人对舒彩这个首席的位置有任何异议。
　　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她对得起这个称呼。
　　接下来就是按照名单顺序了。
　　三年来实在是听过太多次点名，众人早已将点名册背得滚瓜烂熟，不用老师照着名单念，自发地按顺序齐声点起人来。
　　“阿尔瑟！”
　　“一二，阿尔瑟阿尔瑟，你最出色！”
　　在众人的掌声和口哨声中，已经长满络腮胡子的阿尔瑟走上前去。
　　“北牧铃！”
　　“一二，牧铃牧铃，雷厉风行！”
　　牵着狼的西域女子可以得到双份的纪念套装，毕竟“小狼人”牙牙也算是神木塾的优秀旁听生。
　　沧澜、傅燃、黄麟、宫飞絮、橘清平、刘之柳、穆逸凡……
　　“南泽恩熙！”
　　“一二，恩熙恩熙，无与伦比！”
　　在整齐的口号声中，羊翟和刘之柳同时捂住宫飞絮的嘴巴，把他说劈岔的“你最牛哔”在最后一个字冒出来之前堵回去。
　　“铁血！”
　　“一二，铁血铁血，天下独绝！”
　　看着铁血收拾好情绪站在台上，玄子枫的心因期待而有些揪紧。
　　按照名单的顺序，下一个就是他了。
　　玄子枫有些忐忑不安，他很少对什么事情生出期待之感，故而很少品尝希望落空的滋味。
　　但此刻，他很担心自己这个没到场的人会被落下、被遗忘、被抛弃。
　　就在这时，整个礼堂突然安静下来。
　　“玄子枫！！！”
　　同学们的呼喊几乎是震得玄子枫耳膜发痛，连带着脑子也晕晕呼呼的。
　　他抬头，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众人。
　　“一二……”
　　“鸡仔鸡仔，快点回来！！！”
　　猛然间一股莫名的酸胀冲击玄子枫的眼眶，一滴泪顺着眼角夺眶而出。
　　恍惚中，舒彩推着他的后背，催促玄子枫起身，又将怔愣的他拖拽到台上。
　　凇云拿着属于他的毕业纪念册，在等他。
　　“恭喜毕业。”
　　有阁主和凇云签名盖章的纪念册撞入眼帘。
　　玄子枫还有些没缓过来，呆呆地站在那儿没去接。
　　台下突然爆发出哄笑，这才把玄子枫震醒。
　　他的大脑总算能正常思考了。
　　——支架和木雕好像都没有手哈……
　　在众人眼中，毕业典礼当日应该是舒彩拎着带轮子的支架上台，替他拿的毕业纪念。而当时的凇云应该是对着支架杆子和脖子挂牌的鸡仔木雕说话。
　　有点荒诞，却莫名的温暖。
　　玄子枫不禁想道：也就是神木塾才会有这样的场面吧。
　　忽然，凇云的泉水松风之声在耳畔响起。
　　“愣着做甚？毕业文书不要，我就拿走了。”
　　玄子枫下意识地接过纪念册，发现入手的竟是实物，是沉甸甸、很有分量的触感。
　　他当即明白，这是灵幻迷心的缘故。如果只是播放录像，定是没有这般身临其境的效果。
　　凇云是为了给玄子枫最真的感受、想亲手将毕业文书交给他，才费心费力用仍有损耗的神识开了灵能。
　　就在这时，玄子枫低垂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那双手和所有之前上台的人一样，被窗外的阳光照耀着，像是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