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子都被雨声淹没,空气中除了发霉的湿气,还有泥土的腥气。
冷冷的穿堂风吹过,祁蔓打个寒颤,她放下扫帚走到一间房门前,迟迟没推开门进去,她想到她妈妈说的话:“蔓蔓啊,妈妈走后这地方你就不要回来了。”
“妈妈不希望你以后一个人在这里伤心,你去寻找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吧。”
“找个自己喜欢待的地方,找个自己喜欢的人,过自己喜欢的日子吧。”
“这就是妈妈最大的遗愿。”
她很听话的去了,找她喜欢的人,过喜欢的日子,可谁能想到喜欢也不过镜花水月,空喜欢一场。
祁蔓握住门把手,身体紧绷到发疼,尤其是指尖,和脸色一样,苍白如纸,额头还有细汗,外面风吹雨打,一阵阵夜风呼啸,她站在门口,却迟迟不敢推门进去。
良久,祁蔓往后退两步,她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还是原来的布置,一切如旧,只是全都蒙尘了,书桌上厚厚的一层灰,祁蔓放轻脚步沿着四周走一遍,突然想到刚搬来的时候她妈坚持让她睡在这间屋。
“为什么?”她不解,觉得两个房间都一样。
她妈笑着说:“这间屋朝阳,你一开窗就能看到太阳。”
祁蔓走到窗边,推开窗,漫天的雨丝飘进来,吹在她脸上,湿漉漉的。
雨丝伴随夜风,吹得纸张哗啦啦响,她转身走到书桌旁,看到几本专业书,都很旧了,下手重点就会弄坏,祁蔓小心的收拾好桌面后把所有书放回书架上,目光瞄到一本书的外侧时顿几秒,从里面拿出来,书名很简单——【活着】
她打开,在书里夹着一封信,信封发黄,纸张却没受影响,信封上写了一行娟秀的字:给我最亲爱的女儿。
光是看字祁蔓眼睛不由一红,她右手抵着唇角,轻轻眨眼,眼底水光潋滟,起了薄雾。
——蔓蔓,谢谢你的到来,圆了我做母亲的念想。
她何尝不是,何尝不是圆了自己有个好母亲的念想。
祁蔓眼前模糊不清,将这封信逐字逐句又看一遍,其实内容早就熟记于心,但每次看一遍总能哭很久,所以离开前她没敢带在身边。
现在,她回来拿了。
祁蔓将这封信看完后小心翼翼放在包里,合上窗户,出房间时她下意识看向隔壁,似是刚刚那封信给她带来莫大勇气,她按住门把手,轻轻一转,门开了。
里面的布景和从前别无二致,一切还是她妈在时的样子,简单的格局,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梳妆台,一张椅子。
镜子很脏,很模糊,倒映不出她的身影。
祁蔓举着手机走进去,满脑子都是过去画面,空气中漂浮的灰尘气很重,她站在梳妆台前,似是看到她妈妈依旧坐在床边冲她招手:“蔓蔓,过来。”
语气温柔,一如从前。
她咬唇走过去,坐下后转头,才发现身边是一片黑暗,刚刚的温馨被揉碎,消失不见。
祁蔓靠坐在床边,见到床头柜上放了很多书,很多都是从她书柜上搬过来的,她妈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书,后来她视线下降,就让自己给她读,祁蔓回想那段时间心头一暖,她随手拿起一本,是历史典故,讲一个皇帝和几个妃子的故事,她读完就问:“这皇帝到底喜欢谁啊。”
那时候认知浅显,看完一本书只想着主角喜欢谁。
她妈说:“他啊,最爱自己,谁都不喜欢。”
“怎么可能。”她例举一件件事情出来,像是做题目在求证,她妈笑:“傻姑娘,人心就这么大,怎么能掰开呢,说明不够喜欢啊。”
“真的喜欢,哪能藏得住?”
是啊,喜欢怎么能藏得住,除非不够喜欢。
祁蔓把书放在床头柜上,见到下面一本是她妈经常看的诗经,虽然过去这么多年,扉页依旧很新,被压着,所以表层没有灰尘,祁蔓拿起来看眼,第一页就是就是风篇——关雎。
字很小,有些模糊,祁蔓随意扫两眼,翻到后面,发现末页居然写了字。
很潦草,和之前写信的娟秀字体俨然不同,但祁蔓认出来,这是她妈生病之后的字迹。
——蔓蔓,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如果能看到,妈妈有句话想和你说。
——你其实不爱过生日,我知道,院长都和我说了,我假借你日子不好一次都没给你过,其实我在离开前特别想给你过一次,想给你买个生日蛋糕,想给你买个布娃娃,想给你唱生日歌,想你和普通的孩子那样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可好像时间不允许,我等不到你释怀的那天了,所以我提前说一句。
——蔓蔓,生日快乐。
最后的四个字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笔尖戳破纸张,印出痕迹,祁蔓张口咬着食指,泪水夺眶而出,顷刻间袭上来的痛让她身体止不住颤抖。
脸色越发苍白,却死咬唇倔强的不肯发出声音。
原来她妈妈什么都知道,却因为照顾她的情绪从来没有提过,她不难受吗?
她比自己还难受。
祁蔓胸口似是被人狠狠锤一拳,疼到极致,有两分窒息感,她呼吸不畅,手却紧紧攥着诗经。
似是当成救命稻草,厚重的书在她手上变了形。
做了多年别人的无关紧要,她快要忘了自己也被别人视若珍宝。
没有灯光的房间里,只有手机照明发出微弱的光,一抹纤细身影坐在床边,怀中抱着书,背佝偻,肩膀颤抖,祁蔓紧紧搂着书,仿佛搂着她妈妈,那种温暖感扑面而来,她轻声道:“妈,我想回家了。”
第20章 放纵
祁蔓从南城回去带走了几本书, 包里重重一沓,上车之后她对保镖道:“辛苦了。”
她声音微哑, 眼角偏红, 精致的五官平静淡然,整个人气质似是沉淀下来, 保镖不解看眼她,觉得她只不过是进去半小时, 怎么好像脱胎换骨一般?
他自是不会问,只是淡淡点头示意她上车。
祁蔓爬坐上车, 在保镖关上车门的刹那看向南城的房子, 几分钟后收回视线,对前面司机道:“开车。”
声音清泠泠,如外面的雨水敲在窗户上, 清脆中还有两分凉意。
司机不自觉坐正身体, 回她:“好的祁小姐。”
引擎启动,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高档轿车离开南城, 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祁蔓坐在车里靠在椅背上, 听着外面缠绵的雨水声心情是难得的平静, 甚至还想听歌。
“可以放首音乐吗?”
司机很配合:“祁小姐想听什么音乐?”
想听什么?
祁蔓抿唇几秒:“就之前那首吧。”
她云淡风轻道:“还挺好听。”
司机不敢怠慢, 立马把音乐打开, 整个车里回荡舒缓的音乐, 祁蔓转头看窗外, 头次觉得, 下雨天,也不是很讨厌。
回别墅已经五点多了,雨停了,天边放晴,祁蔓回去后把手机充好电,没看到任何未接电话,也没有未读信息,她神色如常给知知喂早点,坐在茶几旁看知知吃饭时还不忘给陆乔发消息: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搬家公司推荐?
许是还早,那边没任何回复,祁蔓也不着急,她起身给自己做了早点,末了还熬一锅鸡汤,味道浓郁,很香,刚吃完猫粮的知知忍不住凑到厨房边,喵呜喵呜叫唤,祁蔓低下身抱起它,额头蹭它粉红鼻尖,黏糊糊道:“还想吃吗?”
“你个馋猫。”
知知喵呜一声舔舔她下巴,似乎表示,想吃,祁蔓从来都不会让它吃自己的食物,更别说这种油腻的,但破天荒,她去厨房盛了一小勺放在知知面前,低声道:“只准吃这么多。”
“喵呜——”知知仰头看她,姿态亲昵,祁蔓揉她发顶:“吃吧。”
知知低头吃起来,祁蔓心情不错的回到沙发旁,看到陆乔已经给她回消息了:???????????
满屏幕的问号,可以预想到她吃惊的表情,祁蔓把通话语音改回来,给陆乔打个电话过去:“醒了?”
陆乔道:“哎?你电话通了?什么情况?你要搬家?”
“不算。”祁蔓道:“我旧房子那边还有好多书,我想换个地方,那里太潮湿了,不适合放书。”
陆乔轻轻吐口气:“嗯,那我帮你附近瞅瞅。”
祁蔓回她:“好,麻烦了。”
她说完道:“你上次说我爸分公司开业是几号?”
陆乔道:“14号。”她顿了顿:“后天,你想过来?”
“要我给你安排车吗?”
“不用。”祁蔓道;“到时候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自己过去。”
陆乔一时感慨:“真过来?那我和叔叔说一声?”
祁蔓道:“好。”
她语气温和,平静,听不出什么其他过激的情绪,陆乔料想她应该也是想清楚了,不由放下心,没再多说,两人又聊几句祁蔓挂了电话。
她吃完早点之后把看眼熬好的汤,没犹豫拎着包出门了,半小时后又回来,手上多了一个保温壶,知知趴在沙发上看她走来走去觉得好玩,也跳下沙发跟在她脚跟旁,不停的转,祁蔓怕不小心踩到它呵斥:“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