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初一揉揉头,支支吾吾道:“我还……不能回去。”
凌非焉道:“为何?”
初一道:“明海师父……还罚我每天在天枢宫……抄写门规十次。直到抄满百日,将门规倒背如流,才能回去。”
“每天抄十次。”凌非焉从书案后站起身,走下主位,向初一道:“你可知天御宗门规有多少?”
“不知。”初一见凌非焉这样问,心中一惊,弱弱向她打探道:“很,很多吗?”
“不多。”凌非焉走到离主位很近的一个书架边,抬手拂过摞放的书籍,拿出本不厚不薄的卷册,递给初一道:“正常书写,半个时辰一遍。后面背得熟了写得快了,一时辰大概可以抄完三遍。”
“啊?!那岂不是一天五个时辰都要消磨在抄门规中了?”明明只是一本不厚不薄的卷册,初一接过来拿在手中却是如她的心情一般,沉甸甸的。
原以为门规就是头天入涂明宫时,师兄凌非墨当众宣读的那十几二十条。没想到他不过是暂时捡了重点部分当众宣读,完整的版本还在天枢宫中安然摆放着呢。
“那边柜子里有笔墨纸砚,你且自行取用吧。”凌非焉语毕,又坐回书案边,再次沉浸在书卷中。
“是……”初一哭丧着脸,打开柜门拿了支笔,一方砚一块墨和一叠纸。转身想想,又回去多拿了一摞,选个离凌非焉不近也不远的书案坐下。
铺好纸研好墨,她这才第一次认真审视手中这本门规,只见封面上端端正正题着:《紫麓天御正道宗义》。
原来门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就叫门规啊。初一突然觉得手中的卷册神圣许多,不由瘪着嘴点头赞叹。打开卷册第一页,却见纸面右侧书写着两行字,字的内容很眼熟。
三千清静乾坤云息承紫意,八方道明非常镜玄悟青灵。
这不是天御神宫正门上的楹联么?
初一端详了一会门规,又看看埋首书卷的凌非焉,终于还是没忍住好奇,开口问道:“请教非焉凌尊,我见门规第一页的两行字也写在了天御神宫的正殿门口,究竟有什么深意?”
凌非焉听了,头也没抬,随口回道:“字辈。”
“字辈……?”初一一怔,还以为这二十二个看似有所关联,又无甚相干的字眼蕴含着修仙问道的大玄机,谁知道竟然只是字辈!细看之下,可不是么!明字之后是非字,不就是明海师尊和自己非一这两辈么!
于是她悻悻的翻开了门规的第二页,终于见到了真正的门规正文。这本《紫麓天御正道宗义》先是开宗明义的长篇论述了天御宗设立的初衷和处世的态度,后又就修道、诛魔、研法、济世、律己等几大方面进行了详细的规定和约束,每条之后还有与之对应的违规惩罚。
初一粗略翻翻,便见这门规洋洋洒洒,不下千条,心中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毛笔蘸饱了墨汁,从头抄起。
待到午时,报更钟声响起,初一还在奋笔疾书,凌非焉却是放下书本由书案后起身,向初一言道:“午时了。”
初一一愣,抬头疑惑的看着凌非焉。
凌非焉见初一木然无动,神情严肃道:“抄书便不需炼气了么?”
“哦,啊……”初一明白了凌非焉的意思。
她本以为凌非焉在谪仙洞中是怕她挨冻才传授与她御寒之术,没想到回到了山下凌非焉还会督促她练功,心想不如就趁此机会向凌非焉请教一下《持明》功法。
于是她放下手中毛笔,讨好道:“非焉凌尊传授与我的御寒术在雪顶上甚是好用,可现在正值秋末,山下也没那么冷了,不如,非焉凌尊再教我些别的功法,譬如……《持明》?”
凌非焉皱眉道:“《持明》?”
初一见凌非焉犹豫,以为有戏,继续道:“是啊是啊。”
凌非焉疑惑道:“你从谪仙洞出来,非墨师弟自会授你《持明》,何须我教。”
初一垂头丧气道:“别提了,明海道尊说我抄满百日门规,保证平心静气再不犯错,才准许非墨凌尊教我《持明》。”
凌非焉听了,略一思索,言道:“明海道尊言之有理,既然他不允你修习《持明》,我自然不会教你。况且……”
初一忙道:“况且什么?”
凌非焉道:“况且,就凭你明知明海道尊不允你修习《持明》,还要偷偷向我讨教,誊抄百日门规的惩戒罚的就不冤!”
“啊……”初一见如意算盘彻底落空,无精打采的瘫坐在椅子上。心中想想也是,到底自己三十日的面壁还是没有真正反省。直到现在都还想为了达到目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第61章 【紫麓仙缘】61
片刻, 初一又拿起毛笔,狠狠怼了怼墨汁,嘀咕道:“百日之后,我大概就是整个天御宗里最不济的弟子,凄惨到连《持明》都不会的弟子。”
“后悔了?”凌非焉见初一欲哭无泪的样子, 冷不防问了一句。
初一正烦闷, 只道凌非焉是问她是不是后悔犯了门规以至受罚至此, 未及多想,便道:“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话音刚落, 她突然又察觉到这句话似乎哪里说得不对, 于是抬头一看,正对上凌非焉似乎冷淡了许多的神色。她赶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说后悔去青灵峰看你, 我是后悔擅自进青灵峰,我……”
“行了, 不必多说了。”凌非焉将袍袖一挥, 向闻圣院外走去。
“非焉凌尊!我真的不是……”初一起身想追上去,却被凌非焉突然转身吓在原地。
“济于不济, 又要与人攀比,你到底何时能破了这患得患失的执念?我劝你有时间在这自怨自艾,不如子卯午酉找个无人之处, 认真修习我传……罢了。”凌非焉话只说一半便放弃了。
她拉开闻圣院的大门, 迈步出去, 正午明亮的阳光渐渐湮没了她一袭白衣。只留初一愣在原地, 手中毛笔的墨汁点点滴落在新抄了门规的宣纸上,晕成斑斑墨迹。
“非一姐姐!!”与初一莫名低落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的声音从闻圣院外愉悦的飘了进来。
未见其人,便闻其声。果然,霎那过后汤沐笙蹦蹦跳跳的从门外跑了进来。她一见初一,眼中便闪起烁烁光辉,热情迎上前拉住初一的手臂,欣喜叫道:“早上听说非一姐姐从谪仙洞出来,便迫不及待想看找你,不小心折了许多花草,被非云师姐好生教训!”
一月不见,初一见汤沐笙也有了些细微的变化,虽然还是那么活泼,但身上气场却与初见时满满的异域风情不同,举手投足间更添了几分文雅娟秀。
初一心道天御宗不愧名门正教,确有在潜移默化中净人心灵,引人向道的大家风范。于是她用手指点点汤沐笙的头,回道:“你个小精怪,还敢惹非云师姐生气。”
汤沐笙吐吐舌头,又道:“那日在青灵峰下,我见你久久不归正着急呢,忽然看见有队巡卫弟子走来要往青灵峰上去,我便像约好的那样学了布谷鸟叫,谁知刚叫一声就被人从身后堵住了嘴巴。”
初一也一直好奇那日不知去向的汤沐笙是如何了,有没有被巡卫弟子发现,受没受罚,于是她更专注聆听。
汤沐笙绘声绘色继续道:“当时我还以为被人发现了,超害怕的,谁知捂住我嘴巴的人却跟我说,快蹲下,别出声。我便赶忙蹲下去,那些巡卫弟子还真的向我藏身的地方盯了好一会儿呢。要不是那人即使出现,我肯定要被巡卫弟子发现了。非一姐姐,你猜,那人是谁?”
“是谁?”初一问道。
汤沐笙满脸敬慕道:“我当时虽然没敢回头,但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非茗凌尊!”
“是啊。”这答案不出初一意料,她点头道:”凌非茗那么聪明,一定是察觉到了端倪。”
汤沐笙道:“可不么,原来非茗凌尊很快就猜到我们可能会去闯青灵峰,马上一路赶来阻止。可惜她到时你已经进山去了。她不好破了门规进山寻你,又有巡卫弟子在前,只好先把我一人带青遥宫。后来我就听说非一姐姐你被罚进谪仙洞面壁三十天。到底你还是被那队巡卫弟子发现了啊。也不知谪仙洞里是怎样光景情形,只能每天算着时间,盼你出来呢!”
初一听了,微微苦笑,自嘲道:“哪是我们擅闯青灵峰,是我自己好吧。这次我鲁莽妄为,差点连累沐笙妹妹一起受罚,实在过意不去。多亏非茗凌尊及时赶到把你拦下,不然我得罪过可就大了。那谪仙洞不是什么好去处,先前我们以为青灵峰顶的白色是云雾,上去才知道那都终年不融的积雪,当真冷寒难挨!”
“哇!”汤沐笙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然后关切道:“那么冷?非一姐姐,你没冻坏吧?”
初一一笑,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冻坏了吗?”
汤沐笙也发现了,她的非一姐姐神色俱佳,丝毫没有她想象中受尽折磨的样子,不由感到十分神奇,于是答道:“嗯,确实不像。我早该想到非一姐姐这么厉害,就不用白担心一场了。”
初一叹道:“什么厉害,很快我就要变成天御宗最不济的一个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