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也不知为什么,她当然记得该怎么称呼,但是只要一照凌非焉的面,她就总是忍不住想唤声上仙。许是凌非焉几番给初一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
可是经过近七日的朝夕相处,初一从没有与凌非焉同在一起这么久。慢慢的,她终于对这个仿佛远在天边的人有了丝亲近的感觉。加之凌非焉也渐渐把初一当做师妹来对待,姿态上难免有些不易察觉的变化。这些改变都让初一万般受用,于是心甘情愿的改口道:“记得记得,叫你非焉凌尊。”
“好。”凌非焉点点头,指着前几日她坐着静思的那块青石,严肃道:“在上面坐好。”
初一听了走过去,只见那青石上覆着一层霜雪,并不像刚坐过人的样子,还以为凌非焉今日并未静思。但她急着要学御寒之术,无暇多想,转身端坐于青石之上。很快,透彻的寒意便从身下侵袭而来。
凌非焉见初一又坐不稳了,开口言道:“此时正值午时,阳气最旺,你且利取太阳之热,以固体内真元。提真气,依穴序游走任督二脉,行小周天,循环往复。”
初一听了,心道难怪凌非焉说她不求上进。几日来她竟从未想过要以体内真气循环来冲穴暖身,抵御外寒。于是她依照凌非焉的指示,调动真气,真气只走了两个周天,身体四肢便有了麻酥酥的知觉。五个周天下来,那青石便好像没那么凉了,她亦是可以稳坐其上,不再难熬。
凌非焉见状,继续道:“方才说的,只是粗略功法。你若想安坐于风雪之中,青石而上,则需依据自身体质,随晨昏之变化而变化,取自然阴阳为已所用,随时调整真气,使之与青石调和相融,保持一种外不燥,内不寒的平衡,如此你便不会寒冷,青石上的霜雪亦不会融化。”
“哦……”原来是这样。先前还以为青石上霜雪尚在是因为凌非焉没有静思。如此看来,却是凌非焉以游走的真气筑起屏障,将体温环在体内,将寒意隔绝在外。难怪她不冷,霜雪也不融化了。
如此这般,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光景,初一也能基本保持真气与青石的平衡和谐,她心中一喜,睁开眼睛对凌非焉道:“非焉凌尊,你这御寒术真的好用,掌握了这个办法,我觉得我可以纹丝不动的在这青石上坐完余下的二十几天!”
凌非焉见初一喜形于色,皱眉道:“刚过了一个时辰,你便踌躇自得,洋洋得意。如此心性不定,别说二十几日,只怕你都不能安然坐到今晚。”
“呃……”被凌非焉这么一说,初一赶快收了得意之色,重新运转起真气。
片刻,凌非焉开口道:“我传你一段心法,今日起,你在谪仙洞中每逢子卯午酉四大整时,必须于青石之上依此口诀修真气,筑根基,哪怕一日、一次都不可偷懒。”
初一一听,哇!凌非焉亲自传授的心法,定是上乘的道法之功。想不到我被罚面壁不能与同门一起修行,反而却因祸得福,受了凌尊首徒的指点。于是正襟正色道:“多谢非焉凌尊,非一定当谨记。”
第59章 【紫麓仙缘】59
“心守太虚, 意服气穴,不即不离,勿忘互助,寂而照,照而寂, 寐寐惺惺,永无昏沉, 微细相随, 绵绵若存。”
凌非焉将一段心法口诀悠悠念来,初一便用心记下。虽然一时不能参悟,但凌非焉既然说这段心法是每日四次修真气,筑根基时必须用到的,那便在修行时细细领会就是了。
酉时, 天御宗响起了报更的钟声。初一想起凌非焉的嘱咐,便依那套内功心法口诀,行真气于全身。静下来,真气在体内运行的感觉更加清晰, 初一小心感受, 细细揣摩,大约一个时辰下来,她只觉得这套心法并不是想象中那般神奇, 首次修炼完毕, 不但真气经脉没有畅快舒爽的感觉, 反而气海还空虚了很多, 腿脚也麻麻痒痒的。
初一不禁面露疑色,心道:非焉上仙传授与我修真筑基的内功心法,怎么越练越虚了呢?莫非是我参错了方向,适得其反?
她用手捏捏自己的腿部,感知迟钝钝的。想开口向凌非焉询问,又有些不好意思,生怕凌非焉知道她不能将心法修习明白,嫌她愚笨。于是只好将手握成拳,偷偷在腿上酸楚之处敲敲打打,以缓麻痹。
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砰砰声,一直在远望山外的凌非焉转过身来,但见初一脸上神情疑惑与辛苦混杂,抬头发现自己正看她,又马上慌张端坐如初,凌非焉就明白了那砰砰之声正是初一在捶腿放松。
她嘴角微动,像要说话。
初一以为凌非焉又要说她心神不稳擅自乱动,赶快主动承认错误道:“静思,静思,我知错了。”
没想到凌非焉却没有批评她,只带着一身霜雪之寒走回初一身边,问道:“练了一个时辰的内功心法,有何感觉?”
初一正愁不知该如何向凌非焉开口询问心法口诀的要领,恰好凌非焉开口来问,忙道:“不甚理解,懵懂而用,只觉得气海变得空虚,双腿涨麻酸痒,十分难受。”
凌非焉听了,点头道:“那便对了。”
初一一愣,对了?什么心法被练得气海空虚,双腿麻痹叫对了?于是疑惑道:“为什么对了?你不是说这是修气海,筑根基的心法吗?那我运功之后应该感到气海充实,血脉顺畅才是呀。”
面对初一的问题,凌非焉并不急着解释,只对她道:“你从青石上下来试试。”
初一一愣,觉得这心法修炼还有转机,即刻听从凌非焉吩咐想走下青石。谁知她刚要抬脚,就发现两只腿脚不自什么时候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竟要用手来帮忙,一点点把双腿挪下了青石。更惨的是,她好不容易挪完双腿,脚掌刚一触地,便被剧烈的刺痛酥麻的感觉从脚底直冲脑海。
那感觉真是又酸爽,又释放,又汹涌。
初一不懂,扶着青石稳住身体,道:“除了痛麻,基本没有别的感觉。”
凌非焉扶了下额头,无奈道:“你在青石之上从中午坐到傍晚,腿脚能不麻么?”
“啊?!”初一满面错愕,惊道:“难道仅仅是因为打坐太久影响了血液畅通,这才腿麻的吗?!”
凌非焉见初一不可置信的样子也是好笑,但碍于无暇与她详解,只简练说道:“水相同,入小瓶则溢,入大瓶则亏,气海亦如是。”
“什么大瓶小瓶?跟绕口令一样……”初一嘀咕嘀咕,转念又想,莫非凌非焉是想说我的气海变大了,体内原有真气不够充盈,这才会觉得空虚?可是我才刚刚炼了一次内功心法,怎会有如此明显的变化呢?
初一想不通,凌非焉也不解释,只道:“我再与你打套行功身法,以愈肢体麻痹,看仔细了。”言毕,凌非焉放松身体,起势而动。
只见她身姿轻盈,静动相宜,起时灵动飘逸,落时稳如磐石,一招一式虽轻缓延绵,却是柔中带劲。口中还随着招式变幻与初一传授功法重点。
“济阴,安、重、舒、徐;”
“济阳,轻、灵、松、静;”
“乾坤,阴、阳、横、落;”
“鹤,轻盈稳重,舒展自然;”
“龙,沸腾潜伏,变化莫测;”
“虎,静如山岳,动如雷霆;”
“鼍,浮游水面,翻江拨水;”
“扶摇,腾云,高升,远游;”
“化形,入世,涤尘,聚神。”
这套功法没有丝毫杀意,似乎更重通利关节,活动筋骨,该是一套强身健体的行功,却被凌非焉演绎得柔时恰似仙娥漫舞,刚时宛若女将入阵,缓如轻风绕林,疾若野火燎原。但见她心正意正,神色凛然,目光时而凝聚,时而飘散,甚是入境。又在提点口诀时,沉沉看向初一,瞳眸深邃,目光灼灼,严如师,慈若姊。一套行功下来,凌非焉气不喘,心不乱,面色依然清冷娴静,看得初一人也呆了。
凌非焉见初一嘴巴微张,呆呆杵在原地,皱眉问道:“是这九式行功招式太多,没记下来吗?”
初一忙回神道:“不多,我记下了。只是非焉凌尊这套行功走得甚是优雅,不知我何时才能练到如此程度。”
凌非焉摇头言道:“行功与内功同,不讲急进,重在久持。从今天起,你每日将我传于你的内功心法和行功身法各修四次,久之必得受用。”
初一闻言拱手而揖,郑重道:“多些非焉凌尊提点,非一谨记,定会依时勤加修炼,必不敢松懈荒废。”
凌非焉点头无言,又望山外。
及子时,报更钟声再起,初一无需凌非焉敦促,自行于青石之上先修了个把时辰的内功。不过这次也没好哪去,依然觉得气海发虚,腿脚酸麻,于是她又走下青石来,以那套行功身法舒展筋骨。
凌非焉立于山洞边缘,目光严厉的看着初一运功行势。虽然她动作生涩也不连贯,时而还会停下来想想下个招式,但好歹算是练练停停的将整套功法都记下了。
凌非焉见了,面上无显,心中欣慰。看着初一歪头苦思,反复比划揣摩的样子,心道:她确是个修法的异才,愿她能妥善利用这三十日面壁的时间静心潜修,勤练《持明》,切莫因枯乏无味而心生燥火,偏离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