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凌非焉在初一再次转头时, 故意迎上初一的视线, 轻声道:“后面有我照看,你多注意脚下。”
“呃……是……”初一心中一惊,却舍不得收回视线。她对凌非焉深陷爱慕,凌非焉对她一丝一毫的好意都会被她无端放大百倍。加之凌非焉如今对她的态度已不是冷若霜雪,她便更觉凌非焉此刻望着她的眼眸淡若静水,在流萤微光的映衬下,点点氤氲,极致亲昵柔软。如此,初一又是一阵悸动恍惚,仿佛方才心中所想未必只是奢望。
不过凌非焉并未让初一如愿,再将搀扶初一的手收回,只关心道:“发什么呆?可是手臂上又不舒服了?”
“没有,我很好,让凌尊担心了。”初一摇头,尴尬笑笑,到底还是自己想多了。于是她深吸口气转身继续前行,虽不敢再频频回首,但只聆听着身后轻稳的脚步声,便足够她暗自甜蜜安心许久。而且为了不让凌非焉再无故担心她,初一连脚下步伐也走得更加小心了。
不多时,卫使放缓脚步把流萤收了回去。他埋伏在灌木林从中,指向某处与四人道:“那山坳里的光亮处就是官军的封锁线,也是我教陨山总坛的山门。”
四人循着卫使所指的方向望去,山间果然有片林木稍稀的地方闪烁着熊熊火把,算不上灯火通明却也足够明朗,火光中还能看到值夜军士的身影在营地中巡逻行走。
卫使望着官军大营,憎恶之情油然而生,冷声哼道:“若不是由长老下令不许与滥杀无辜,他们敢在陨山总坛前面驻营,早就化作我仙火教蛊虫的盘中餐了!”
凌非茗道:“我等入云城时见官军对贵教教众施以极刑,想不到你们由长老倒是胸怀广阔,以德报怨,大度沉稳得很。”
卫使愤慨道:“以德报怨?我仙火教立足南疆数百年,教义向来讲求爱憎分明,恩当涌泉相还,仇便睚眦必报。今日遭此祸患,若是木教主亲在,哪怕与官军拼个鱼死网破,也决计不会任由旁人把兄弟们高悬在街巷上流血受辱!”
南卿与凌非茗对视,开口插言道:“若木教主带贵教弟子与官军强拼死活,虽气概可嘉,但官军毕竟坐拥天下,实力雄厚,贵教难免元气大伤有覆教之危。由长老这般决定或许只是为了保护更多的教众,而非懦弱无能呢?”
卫使听了更加激动,眼中闪烁着仇恨,低声怒道:“不知由长老是怎般考虑,也不知玉长老和黎长老为什么都没有异议!我等身为下属只能听命行事,但我教行事素来刚烈不羁,这样不做任何抵抗任人宰割的滋味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凌非茗见状将南卿拦在身后,拱手叹气道:“我们外人不好对贵教事务过多妄言,都说苍天有好生之德,唯愿贵教早日散尽风波,再回安好。”
卫使点点头,算是感谢凌非茗的祝福,转而言道:“官军死伤无数才趟过仙虫林和仙蔓沼在那山坳中安营扎寨,而我教最后的颜面便是将他们抵御在山门之外。若让官军踏进总坛一步,日后仙火教在江湖中决然声望尽失彻底沦为笑柄。”
凌非茗道:“那我们该怎样进到贵教总坛面见由长老?”
卫使道:“贵客放心,由长老吩咐说今夜将有贵客前来,已命人在密道守候,本使这便为几位引路至密道入口。”
四人放轻脚步随卫使走进月光照射不到、藤蔓密集的暗处。七转八折之后,果见前方有个身着同样墨色长袍的人正在等候。远观之下,只见那人的黑袍与卫使有所不同,在几乎垂近地面的下摆上绣着一圈暗红色的火焰,便知此人身份定是与众不同。
待到走近,更见那袍上绣着烈焰的人脸上还带着一幅闪着铜质光芒的火焰形面具。他的眉眼尽数被铜焰面具遮挡,露出下半张脸上灰白相间的半长胡须,想来该是个中老年的男子。
凌非茗小声问卫使道:“那位可是由长老?”
卫使摇头道:“看见他袍子上的火焰了吗?他是我教的圣火使。”
话音刚落,几人便来到那人面前。卫使先以火焰结印躬身行礼,汇报道:“圣使,属下已将长老的贵客带到。”
圣火使并未还礼,只抬手向卫使吩咐道:“此行辛苦,下去吧。”
初一闻听圣火使的声音极其深稳沉重,既有岁月轮回的沧桑亦有流年不惊的坚定,不怒自威中便能让人感到莫名的敬畏,不由慨叹仙火教的圣火使尚且如此有压迫力,若一会见了代行教主之职的由长老,开口就跟人家要冰冰花,还真不知该有多难说话。
“属下告退。”一路护送四人到此的卫使得令后便退后远去。
凌非茗看着卫使离去的背影,心道,难怪那老南医给由长老传个消息都要历经数人,她们不过是想求见由长老一面,却弄得像被牙人辗转贩卖了一样,几易其手。好在现在终于到了仙火教总坛附近,也见到了圣火使,想来圣火使和长老之间该不会再有其他层级了吧。
许是光线昏暗又或者别有心思,那圣火使眯起薄铜面具后细长的眼睛费力打量着四人,眼角也因此堆起道道皱纹。片刻,他开门见山道:“诸位所持恩字令乃是我教木教主初为长老时赠与西岭天御宗一位友人的证物。不知几位姑娘与木教主的恩人是何关系?你们……可是天御宗的道师?”
四人相互望望,到了这般地步倒也无妨再隐瞒身份,毕竟有求于人,如实报出身份也是常理。于是凌非茗向圣火使拱手道:“在下天御宗青遥宫首徒,凌非茗。这几位皆是我的师妹。圣使方才所问木教主的友人正是家师。”
“哦……原来是天御宗……”那圣火使摸摸短须,口中呢喃,若有所指。
凌非茗听了不禁心生疑窦,她明明一并报上了师门和属宫还有和明心道尊的关系,但不知为何圣火使却只重复了天御宗的名号。而且先前她已跟老南医提起过她们持有此块令牌的渊源,圣火使既知道令牌是送给了天御宗的人,便能以此推论出她们也是天御宗的人。现在又问一边,倒有多此一举之嫌。不过,这圣火使若就想多问一次确定清楚也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听他的语气倒像是印证了什么与此无关的猜想。
显然,圣火使这句话让其他人也感到了隐隐的不安,初一望向凌非焉,凌非焉亦是面露谨慎防备之色。但不及四人再多思虑,那圣火使便拨开身后一片乱枝,露出一扇极其隐蔽的石门。
圣火使向四人道:“由长老已在总坛密室恭候多时,几位从密道进去,只需记住右、左、右、左、左、右、右、左即可到达密室。记住了,是右、左、右、左、左、右、右、左。几位贵客别怪本使没有提醒,密道里机关密布危机四伏,走错一步便会落入刀山火海万刃穿心之境。本使可不想长老等了一夜,等来的却是几位贵客已殒命密道洞中,万劫不复的消息。”
凌非茗总觉得这圣火使话中有话,脸上笑意渐无,只拱手严肃道:“有劳圣使指点,非茗谢过了。”
圣火使也不应声,从怀中拿出一块奇异铜牌扣在石门边的机关上,左右旋转几番,那石门便传来厚重开启之声。
“请吧。”圣火使将铜牌收起,漠然向洞口做了个手势。
凌非焉快步走在前面,由洞口向洞内张望。只见洞中昏昏暗暗,唯有几点烛光迎风摇曳。洞中除了低吟呼啸的风声竟还传出阵阵潮湿腥腻的气味。凌非茗此时也凑到洞边,结果刚一探头,便赶忙捂住了鼻子。
凌非焉顿时警觉,拦住初一南卿,向圣火使问道:“敢问圣使,这是何意?”
“何意?你们不是要求见由长老么?本使已专程为你打开通往总坛密室的密道。你们这样疑问有又是何意?难道是在质疑本使么!”不知为何,这圣火使对凌非焉的态度十分强硬,不但言辞激烈,说话间更是没来由的带着厌恶和怒气。
凌非茗只以为仙火教徒向来脾气乖戾,此人又是圣火使,一定是平日受惯了教众的尊崇才会对凌非焉的质疑心生不满,赶忙代为解释道:“圣使不必动怒,师妹只是奇怪为何贵教通往总坛的密道如此阴暗凋敝。”
圣火使冷冷哼道:“既是密道,自然不会像山门正路那般宽敞。若是把密道里点满灯笼火烛,岂不是向官军自暴了踪迹?至于气味儿么,那是密道中用于防卫的蛊物散发出来的,就不好一一坦诚相告了。况且本使方才担心你们走错方向葬身密道,已将通路口诀如实传诵,你们却不知好歹,在怀疑什么?!”
凌非焉闻听圣火使所言,始终没有出声。虽然圣火使的话语看似有几分道理,但圣火使的语气和眼神却始终让她很不舒服。
凌非茗将此情此景看在眼中,又知晓凌非焉脾气,便上前一步由她来说服软的话,向圣火使道:“是我们失礼多心了。只是那口诀十分难记,非茗有个不情之请,圣使熟知密道通路,不知圣使能否为我等引路,送我们平安见到由长老?”
“哼!!!”圣火使甩动长袍,不悦道:“你们四个年轻有为的天御宗道师,怎么连简单的口诀都记不住!”